第42章

  *
  【飞往上海的航班,将在1个小时后登机,乘客们...】
  机场的播报声响起,陶家舶拎着简单的行李站起来。
  泰德队长还没有离开,陶家舶问他:“机票呢?”
  泰德摇摇头,说:“您不需要”。
  陶家舶站在原地,等待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把嘴边的话说出口。
  他转身向登机口走去,脚步在半路停住。
  指尖陷进皮肉,陶家舶眼眶干涩,他努力控制自己回头的动作。那个人没有跟他来机场,裴淮年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头也不会地上了车。
  车辆的尾灯最终消失在黎明出现前的森林最北端。
  然后 ,陶家舶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走廊尽头。
  登机以后陶家舶才知道他为什么不需要机票,整个头等舱都被包下来,他可以完全安静的环境于11小时后抵达浦东国际机场。
  他盯着天际线即将升起的太阳,橙黄色的圆弧从地平线冒出头,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乘务长拎着一个大盒子走过来,她将盒子轻轻放在隔壁的座椅,轻声地说落地以后请到2号转盘,有您的专属行李。
  陶家舶怔怔地望着身边的盒子,从盒子的尺寸看,他心里有了预感。他抬手覆住盒子的顶盖,似乎可以通过这个动作杆感受盒子里的存在。
  是那个完工三分之一的模型。
  飞机划过希斯罗国际机场上空,陶家舶闭上眼睛,锁骨的伤口跟着心跳不断跳动。
  他捂住伤口,用力,更用力,试图用疼痛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而再也看不见地面的时候,
  陶家舶终于有了真实感,
  他正在离开这个国家。
  他要回家了。
  再见,
  伦敦。
  farewell,
  my sunset。
  (再见,尊敬的帕特里克先生)
  【作者有话说】
  欢迎来找我玩,【外星来的熊猫pan】
  第37章
  陶家舶刚回上海的几天,一片梧桐叶落肩都会惊得猛然回头。
  他站在茂名南路街头,伦敦的寒意似乎顺着地中海吹过来。陶家舶低头看脚下的土地,周围是浓烈的乡音,那种从灵魂深处的战栗才会被抚平。
  如惊弓之鸟般的日子消磨于每天奔赴瑞金医院的时间中。
  老陶是心脏病。
  他年纪大了,出售资产还债,四处讨人情,心力交瘁崩断了那根钢丝线。
  陶家舶回国后迅速接过跟所有债务人,银行,供应商的债务和合作收尾工作。忙得焦头烂额,说尽了这一辈子所有求人的话。
  周姨晚上来送饭,端给陶家舶一晚鸡汤,担忧地说:“陶陶,你已经在医院守夜8天了,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今晚周姨来守,你回家吧”。
  陶家舶仰头咕咚咕咚地喝完,擦了擦嘴说:“周姨我没事儿,辛苦您这几天都来给我们送饭”,他低头看看一直没有醒来的老陶,又说:“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周姨知道这父子俩是出了名的倔,也不再劝,只说了明天早上的交班时间。
  陶家舶退了周姨定的单人间,三人病房,病人和家属加起来四五个人。行军床翻不了身,他盯着天花板,耳边是病人或沉重或平稳的呼吸声,闭上眼睛想着那片森林。
  森白的车前灯,逆光的身影,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闻到一股掺杂着木质香和紫罗兰。
  陶家舶用掌心盖住眼球,在心里无比唾弃自己低贱的心性和廉价的爱情。另一只手悄悄伸向衣领,指腹按压着那处仍然有些红肿发烫的伤口。
  顶级的纹身师手里的针是真的能把图案印刻进心脏。
  咆哮的棕熊表面没有被树枝留下疤痕,陶家舶对着镜子瞧过,周围红肿的它看起来像是一只怒火中烧的战斗熊。
  他大概也正怒火中烧,俯身救济的中国人被养成一只白眼狼。
  又或许,他已经忘了陶家舶这个人,两个月,不算光彩的...affair。
  新年过后的英国央行的经济会议,他会辗转各国,作镜头前矜贵的威廉先生。
  五年后。
  上海港弥漫着新鲜的海风清晨的气息,货轮的鸣笛和起重机轰鸣声划破黎明。
  “册那,2个月里出了3起事故了,今早王师傅的吊车履皮带差点断掉,哦呦,哈宁倒怪”。
  临时办公处楼梯口,三个码头工人靠在铁皮箱抽烟,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最近的怪事。
  “马黑子!带头抽烟!你们安全大队长今天可就在港口。”
  一道爽朗的男声踩着日出淡淡的橙黄色走来,他身形高大,双腿修长,意大利手工皮鞋和深棕色格纹衬衫,与码头上的蓝色工作服和白色安全帽格格不入。
  利落地寸头、宽厚的肩背,衬衫挽在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肌肉。
  “哎哟,什么风把陶总吹来了!”
  马师傅把只剩烟屁股的烟蒂踩在地上,迎过去。
  “上海冬天刮什么风?西北风喽!”,陶家舶嘴角挂着笑,朝对方伸手,“码头抽烟罚300,我的封口费怎么算?来一根!”
  马师傅当然知道陶家舶不会揭发他们,咧嘴一笑,调侃说:“呐,我们只有利群,陶总抽得惯就拿去”。
  陶家舶兜里揣着软中华,不见外,接烟点火,一套动作行如流水。
  衬衫扣子被解了三颗,陶家舶抱臂抽烟,敞开的衣领露出蜜色的胸肌,沟壑分明。
  “小七没了?”
  马师傅到现在还心惊,“当场就没了,下半身都被压成肉泥,那小子运气不好”。
  陶家舶狠狠吸了一口,蹙眉问:“抚恤金给了伐”。
  “批了,说是下个月到账。”
  “装我的货出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准备了个红包,你帮我送过去。”
  老马一愣,陶家舶准备的红包肯定不是小数。港口大东西多,人显得渺小又脆弱,发生工伤是常有的,陶家舶嘴上这么说,其实与他无关。
  寻常老板知道港口会赔,自己不会再出钱了。
  “陶总心好,我替小七谢谢你。”
  “老马”,陶家舶掐了烟,从烟雾后露出一双清寒的眸子,他缓缓转头看他说:“人情归人情,我的货一分钟都不能耽误。那120个集装箱的货已经给了你们15天,你给我说个数,到底什么时候能装完?”
  陶家舶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威压,马师傅面露难色,不敢抬头。
  “陶总,最近港口不太平,双节货量激增,我们人手真的不够呀。”
  “我要一个时间”,陶家舶抿直唇线,一字一句,风雨欲来。
  马师傅和陶家舶合作2年,他清楚陶总这个人没架子,跟工人们说说笑笑,一起抽烟还时不时给点好处。可他公私分明,说笑归说笑,办正事是半点儿都不马虎的。
  做运输地对期限要求都严格,说3点就不能3点01分。
  今天人都堵到港口来了,敷衍不过去,马师傅快速盘算,一咬牙说:“3天!陶总,再给我3天时间。装船的葛师傅正好3天后排班,我们搭配得好,一定在开船之前2小时把货装好!”
  三人一直看着陶家舶的背影彻底消失,几个人悻悻地又点燃根烟,瘦高的工人歪嘴嘟囔着,“平时笑嘻嘻的,陶总今天怎么火气那么大”。
  墨绿色的宾利车门被关上,陶家舶没有立刻离开,他靠坐着,眼里一层阴郁的情绪仍未退散。
  他今天心情确实不好,手机脸上车载自动亮起,没有退出的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dear,todd
  hope this email finds you well...
  英国人总爱在每个字句里展现他们浪漫的语言和绅士腔调。邀请家族亲密的好友、合作者、富豪名流参加新年酒会请柬更是如此。
  陶家舶每年都会收到来自帕特里克威廉办公室的邮件。
  他都没回。
  物流业进入旺季,除了国内双节的电商货运,星财还承担国际贸易物流和专线区域冷链。
  陶家舶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14小时,不包括凌晨去码头守着工人装箱,倒时差跟国外客户对接,去海关打点的时间。
  他关了邮件,降下车窗。
  11月的英国,该下雪了吧。
  可惜,11月的上海不会。
  除了问候,邮件里还会附上尊敬的帕特里克先生于每年新年的家族行程。
  2024年是吕德斯海姆
  2025年是因特拉肯
  2026年是圣托里尼
  .....
  他不信邪地问过大狗,brian收到的邮件里并没有这些行程。
  这样的问候和报备,自然又熟稔,仿佛他们还有联系,还是那种关系。
  疯子!
  裴淮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陶家舶的手指伸进敞开的领口,按压着左胸的皮肤,先缓慢的擦过,再用力的蹭,衣料下的皮肤被摩擦泛红,火辣辣的。
  他也有病,像个上瘾的自虐患者。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