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果没有呢?”
“那妈妈也会爱你一辈子”。
妈妈走了,陶家舶不知道谁代替那个爱他一辈子的位置。
而下一秒,一片阴暗潮湿的森林深处,黑暗如漆,只有不停歇的马蹄声和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彼尔丹庄园,身边闪过许多张胶片,一处处古老和威严的庄园,一幅幅绚丽的油画,每一张上都有裴淮年的面容。
或肃穆,或温柔。
他孤零零地站在磅礴的庄园门前,蓝眼睛里满是看不到边际的盼望。
从睡梦中醒来,陶家舶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剧烈,还没回过神,房门被敲的帮帮响。
老陶在外面中气十足,“家财,起床了,起来没有,你妈等着我们呢”。
“诶!起来了”。
陶家舶换了一套深蓝色的休闲衬衫,外面套一件棕色的皮夹克。他一头青茬,耳垂上一颗闪耀的钻石耳钉,皮夹克衬得他身形高挑,远远看就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今天是陶妈的生日,陶家的传统是清明节上香,生日的时候去庙里拜拜。
陶家舶开车,老陶上车先是闭着眼睛,之后降下车窗看外面。良久,他问:“公司都还好吧”。
陶家舶心跳漏了一拍,他昨晚没睡好生怕现在反应不够被老陶看出什么端倪,故作轻松地说:“当然好,今年的订单已经超额完成,您就等着股东分红吧”。
老陶转过头,神色不轻松,说:“我听说你签了什么协议?”
“您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前两个月说我们欠了船公司的钱,还有人p出我借条上的手印照片,您当时不还转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哈哈笑吗?怎么还信这种话啊”。
星财发展得太快了,短短几年从破产清算的边缘拉到现在每年几十亿的营收。海运行业家大业大,旁门左道各显神通,有的时候算盘打歪了,陶家舶躲过去的明枪暗箭没有一千也有一百。
老陶是相信儿子能力的,又觉得没那么简单,他不过问公司的事情很久了。圈子里倒是不乏上一代退下来但实际还握着权力的。
他不认可这种做法,是一家人,是自己的孩子,既然希望孩子得到锻炼就应该彻底放手让孩子去拼去闯。
何况在他看来,陶家舶再历练10年不比20年前的自己差,星财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知道陶家舶是个有主意的人,掌管着这么大的生意,自尊心方面还是要给他足够的面子。
于是,他只说:“你不要学别人弄什么对赌,星财不争行业前几,安安稳稳地发展我就满意了”。
陶家舶瞥了一眼老陶,附和着。他没有说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个时代不是求稳就能生存下来。
海运业版图太大,赛道分得越来越细,除了基本的业务还需要很多业务组合,人人都想进来分一杯羹。特殊时期的那三年行业高速发展,利润翻倍,如果不是他大胆决策,星财根本抢不到这么大一块蛋糕,也不会发展如此迅速。
不过他一直遵循报喜不报忧的准则,如同在英国那两年老陶对自己的政策一样。
“我有数的,放心好了”。
——
静安寺香火很旺,他们到得早,老陶进法堂烧香。陶家舶跟着去叩拜,在心里对陶妈说了一句保佑平安的话,之后沿着阶梯下去。
偶然看到角落里有求签的地方,他心念一动,跟着人群走过去。
远处传来一声很沉闷的钟声,闻着香被焚烧的味道,他的焦躁和不安慢慢平息下来。站在桌前,小师傅递给他签筒,他望着签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怔怔地看着签筒,又看看小师傅。
小师傅对这样迷茫的施主并不陌生,提示道:“看着签,想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了”。
陶家舶摇晃着手里的签筒,清脆的声音传来,小师傅将掉在桌上的签递给他。陶家舶望着上面的签文,想问签文的释义,小师傅胳膊一划,陶家舶顺着看过去,另一支队伍在排队付款。
佛祖解惑也不白解。
老陶还没出来,陶家舶闲着也是闲着,走去了另一支队伍排队。
听到前面两位相伴而来的小姑娘在聊天,“我听说这里很灵验的,一会儿解完签我还要买个求桃花的手串”。
“我也要买的,同事跟我说她在这里求完以后一年就灵验了”。
“那你记得要叫她来还愿哦”。
“晓得的,诶你刚刚许了什么啊,给我讲讲没关系的”。
陶家舶嘴角绷直,眼皮耷拉着,除了没睡好以外,他突然清晰地记起来刚刚求签时。
他想的是裴淮年。
扫了码,把签递给老师傅,陶家舶付款前想的是...
佛祖管不管外国人?
*
老陶约了老朋友钓鱼,陶家舶打了方向盘在星财大楼下停稳。
刚下车,接到一个电话。
“陶先生,这里有您的快递,麻烦您本人签收,我在大厅等您可以吗?”
陶家舶说了声稍等,锁了车过去找人。
他看着一个不算大的包裹,又瞥了上面陌生的英文名字,刷刷刷签字,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儿到公司?”
快递员是专送,顿了一下,挂着职业笑容说:“如果您没有到,我会一直等您”。
陶家舶想了想顾客是上帝的名言,对方这么说也算合理,这个专送公司做高端服务,价格和服务成正比。
他拿着包裹说了声多谢,转身上了电梯。
唐晓见他没有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上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陶家舶接过她递来的咖啡说:“有一个快递,顺手拿上来”。
星财有许多国外的客户,但不打招呼就送来专送快递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名字自然不会出现在快递单上,陶家舶叹了口气,觉得裴淮年来中国以后学会发快递,也算是和中国超高速的物流网络接上轨了。
沉甸甸的一只黑桃木的宝物盒,打开是那艘水晶帆船。
昨晚陶家舶匆匆下车,自然没有拿走,他也没想拿走。却被裴淮年追着送过来。
这倒是资本主义霸权的行事风格。
陶家舶把精巧的水晶船放在手心,走到落地窗前透着阳光可以看到精心雕琢的帆,桅杆,甚至还有锚。
裴淮年说用了一年,夸张了一点,但不多。
这种精巧的手工没有捷径,唯有熟能生巧。一件成功的作品要用时间堆出来的,而他只可能每天挤出很少的时间进行训练,失败的作品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或许他是跟手工坊的科博先生学的,陶家舶在心里想,又摇头。帕特里克先生应该会请更好的老师。
他的一切都应该是最好的。
陶家舶小心翼翼地把水晶船放在电脑旁,陶总的办公桌非常干净,除了电脑和咖啡杯,一张全家福,只有这只小船。
将它放下的那一刹那,陶家舶觉得自己完成了一次接纳,他跨过了一道门槛,驯服了心里翻滚的一片浪花。
浪花汹涌澎湃,他无法靠近,平静之后便能远远瞧着一个人的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得很高。
陶家舶望着脚下普通的帆板,不知道该如何出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踏上那片浪花。
那根签文,老师傅只看了他一眼,说:“行不去处,须知退一步之法”。
许多难事,陶家舶都能齐头并进。他扬起帆,只能启航。
他看不透签文,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想到裴淮年。
但他似乎在那一刻可以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没有真的逃开英国的那个寒冬,他重蹈覆辙了。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兜兜转转了许久还停留在原地。
陶家的男人不善于处理感情关系,与他情感连接最多的就是老陶和周姨。在另一个男人反复出现,让他来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陶家舶像海上没有开雷达的船,找不到方向。
在他看来,裴淮年只是不甘心。比如他没有拴住自己养的猎狗,他是刻上威廉家族徽章的潜逃犯。
他单手揣兜,点燃一支烟,瞥了一眼盒子下一张邀请函,【今晚8点,和平饭店】,盖着帕特里克的私章。
想不通就不想,陶家舶从不是内耗的人。他冷着脸,啪的一声盖上盒子,将那张邀请函锁进黑暗。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办公室的地毯被染上橙黄色,唐晓敲门。
“进来”,陶家舶从电脑里抬起头。
“陶总,韦斯特公司找您”。
陶家舶挑眉:“韦斯特?”,韦斯特是丹麦的船公司,在行业里排前三,星财跟他们几乎没有直接的生意往来。
“来的什么人?”,唐晓递上两张名片,对方诚意十足又是星财一直没够到船公司,陶家舶问了两句立刻去会议室。
韦斯特公司的两位代表,金发的男士简单开场以后介绍身边的人是律师,对方直接递上一份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