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江骞。”孟绪初声音已经很低了:“你认识我?”
  他像是压着某种哽咽一般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认识我?”
  孟绪初状态确实不对。
  如果说一开始还能将他的一丁点不对劲理解为情绪激动,那现在他的痛苦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不舒服。
  江骞额角跳了一下,快步上前朝他伸出手:“先下来,楼梯上不安全,我们下来再说。”
  孟绪初轻笑了下,垂着眼,没有接江骞的手,径自向下走。
  忽然他顿了顿,眉间染上某种痛楚,身形晃了晃,脱力地往楼下栽去。
  江骞瞳孔一缩,奋力往前扑去,却也只来得及接住孟绪初,撞击下两人齐齐摔下了楼,落在楼梯间缓冲的平台上。
  砰!
  江骞脊背重重砸在木质地板上,落下的距离不算高,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猛地砸下,冲击力不可小觑,地板都随之震了震。
  江骞脑子里懵了一瞬,随即又被急速飙升的肾上腺素拉回理智,心跳猛冲咽喉,耳边轰鸣。
  他把孟绪初从怀里拉出来,孟绪初全身紧绷得像一张弓,浑身冒着冷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短短片刻,他额发就湿透了,睫毛也沾着雾气不断抖,天窗里烟青色的光漫进来,将他脖颈的细汗映出碎钻般盈盈的光,他侧脸也是渗人的青白,按着胃倒吸气。
  江骞暗骂一声,抱起孟绪初三步并作两步回了房间。
  孟绪初一沾床就把自己缩成一团,双臂横在腰腹上,胸膛难耐地起伏着。
  糟糕透了,江骞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
  医生走之前再三叮嘱不能让孟绪初情绪激动,他转头就把人刺激成这样。
  江骞一颗心七上八下,从背后抱住孟绪初时都不敢用力,掌心撑着他瘦削的脊背。
  孟绪初像是疼得狠了,身体僵了一瞬,趴在床边剧烈干呕了几下,而后脸色一变,吐了。
  王阿姨精心炖煮小半天的精华全部白费。
  门外传来哒哒走路的声音,家里做洒扫的小姑娘,见天气好想把花抱出去晒晒太阳,路过房门口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砸了盆栽。
  她不是孟绪初身边亲近的人,从没见过这种孟绪初模样,满头大汗,痛苦脆弱得像要死掉,而江骞抱着他不断低声哄着。
  小姑娘站在门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要进去还是要离开,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帮,结结巴巴的:“孟孟孟……您您您……”
  孟绪初疼得发晕,手指痉挛似的扣在江骞袖管上,僵得挪不开。
  江骞想去帮他拿药也分身乏术,正搓着他的手指哄,抬头一见有人来了,也不管是谁,直接道:“去把药拿来!”
  “什、什么药?”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孟绪初平时在吃什么药,满脸无措。
  江骞沉声:“楼下,储物柜,胃药。”
  小姑娘还是懵,但对上江骞岑冷的眼睛整个人抖了一下,当即蹿下了楼。
  不过她动作倒是快,三两下又蹿了回来,扒拉着一盒药,从里面掏出一板没开封过的胶囊,还试图参考说明书,哆哆嗦嗦地问:“是、是这个吗?”
  江骞扫一眼就知道她拿错了,这种普通缓解胃胀消食的药对孟绪初根本没有作用,他连盒带说明书随手扔到床头边,说:“直接把医药箱拿上来。”
  “好!”小姑娘又一溜烟跑了一趟。
  吃过药后孟绪初胃里的痉挛稍显缓解,小姑娘识趣地将弄脏的地毯收走扔掉,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江骞抱着孟绪初,手掌在他上腹轻轻揉着。孟绪初虽然不再疼得发抖,但呼吸仍然急促,若有若无地偏着头不去看江骞。
  江骞轻叹一声,抬手替他拭去额角的冷汗,“不生气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全部告诉你,别气了。”
  他捂着孟绪初的胃:“再气还要疼。”
  孟绪初睫毛动了动,没开口,脸色依旧惨白,余光瞟到床头时停了停,忽然伸出手。
  “别乱动。”江骞握住他的手腕:“想拿什么?”
  孟绪初就往上指了指,江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药盒?”
  “不是……”孟绪初说。
  他嗓子很哑,如果不是江骞就贴在他身边,这么低的声音几乎唤不起任何注意。
  江骞想了想,把药盒边的说明书拿了过来:“这个?”
  孟绪初点了点头,翻开说明书就要开始读,江骞一时没懂他的目的,但还是护着他的胃扶他坐了起来。
  孟绪初身上没力,手指虚虚发着抖,却很认真地看着那几页纸。
  就在刚才,余光瞟过去的瞬间,他似乎觉得上面有铅笔划过的痕迹,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头晕眼花下的幻觉。
  孟绪初蹙着眉,看完一页后,将那张说明书翻到背面——上面果然有字,铅笔写的,很浅、不清晰,似乎还有橡皮擦擦过的痕迹。
  好像写字的人内心十分纠结,写过又擦掉,写过又擦掉,反反复复好几次,最终留下这样的印记。
  上面写着——对不起。
  孟绪初眉心狠狠一跳。
  ——对不起小初,对不起小林老师。
  孟绪初一把抓过床头的药盒,一盒很普通的胃药。
  脑中闪过一幕画面,他记起来了,是叶老伯给的。
  作为曾经救过林承安和林涧一命的恩人,林、穆两家一直对这位叶老伯照顾有加。
  好几个月前叶奶奶去世,穆海德还特地让孟绪初去葬礼给叶老伯送钱,临走前叶老伯给了他这样一盒药。
  只是这种药他一向用不上,就一直留在了医药箱里。
  但叶老伯为什么要写这样一行字,又为什么要写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还纠结这么多次?
  孟绪初觉得心脏在胸腔里哐哐乱跳,让他惊愕也让他恐惧。
  叶老伯是林家的恩人啊,所有人都有可能对不起林家,但他不应该……
  孟绪初不知道该怎么想,他脑海里浮现出断断续续的猜测,却又不敢真的想下去,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了?”江骞揽住孟绪初的肩,略带强硬地从他手里抽出那张纸。
  但当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脸上也浮现出了片刻的惊疑。
  孟绪初低低喘了口气,拿出手机要打电话,指尖落在拨出键上时才猛地想起,叶老伯早就搬家了。
  他那次去葬礼,穆海德给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忙叶老伯搬回老家。
  而叶老伯不用手机,以前所有的联系都靠家里那台老式座机,现在回到乡村座机闲置下来,一时半会儿的竟然还没法联系到人了?
  孟绪初怔忪两秒,终于明白穆海德当时为什么叫他去了,是想让他亲手把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人物送走吗?
  想看他日后回想起来、明白过来时后悔不已的模样吗?
  孟绪初不禁冷笑出声,深吸一口气,掐着胃弯下腰。
  “找孟阔,”他说:“让他一个小时内联系到叶老伯。”
  他抬头看向江骞,眼珠黑涔涔的:“如果不行,你跟我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日暮西沉,车停在院子里,江骞简单收拾好行李袋放进后备箱,抬手看了眼时间。
  “诶,等等等等!”孟阔又拖着大包小包,轰一声塞进车里,“这些也带上。”
  行李箱硕大且占地方,一屁股将两个可怜兮兮的手提袋挤去了一边,如果说刚才还是轻装简行,现在就像要举家搬迁。
  江骞看了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孟阔撑在箱子上,另一手叉腰,想到孟绪初交代给自己的事没办成,就忍不住叹气:“怎么会找不到呢……”
  “骞哥你说,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蒸发了不成?”
  “别瞎说。”江骞皱眉:“别让他听见。”
  孟阔咳了声,收敛了神情,勉强把心里那些不安的猜测压了回去。
  江骞扭头,孟阔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看过去,见孟绪初推开大门。
  他应该也是打算轻装简行,白色t恤上套了件深灰色的薄外套,穿得很休闲,只是没了挺括西服的支撑,身形看上去有些萧索。
  孟阔忧心忡忡的:“他是不是又瘦了,上过称吗最近?”
  江骞摇头:“他很抗拒称体重。”
  孟阔啧了声:“那少说五斤打底了。”
  说话间,孟绪初已经走近,孟阔适时闭上嘴,但那些话似乎已经传进了孟绪初耳朵里。
  孟绪初斜着眼梢扫他一眼,他就怂了吧唧得后退。好在孟绪初今天没心情数落他,很快移开了视线。
  但他没看江骞,抱着胳膊神情淡淡的。江骞站在原处没出声,一如既往保持他沉默寡言的人设。
  孟阔隐约觉得气氛稍显怪异,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正盘算着怎么出言调节,就见孟绪初对着后备箱里皱起眉:“都是些什么?”
  “嗯……啊?”思路被打断,孟阔卡了下壳,“都、都是好东西,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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