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孟绪初还是摇头。
那就是单纯伤口愈合的痛了,这个江骞也没有办法,只能抚着他的胸口安抚。
孟绪初疼出了汗,但只是咬牙忍着,不出声也不喊痛,甚至没有让江骞拜托医生来一趟,给他加点止痛药。
江骞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俯身按住他的额角。
“这是我家。”他说。
孟绪初顿了顿,不太明白地抬起头,就又听到他说:“所以不用怕。”
“痛可以告诉我,不舒服也可以说,如果不喜欢病房的环境,那就去我的房间住,不远,就在对面那栋楼。”
孟绪初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其实还在发烧,怕乱跑会增加别人的负担,毕竟这里不是亚水,不是他可以任性的地方,医生也不是那个最熟悉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小老头了。
可这间病房实在太大,空旷又陌生,他一醒来就忍不住想逃,不安的恐惧在心里乱撞。
江骞看着他纠结的神情,轻声问:“好吗?我抱你过去。”
孟绪初抿了抿唇:“不会麻烦吗?”
江骞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他拿出手机给医生发了条消息,又重新弯下腰,捧起孟绪初的脸:“我说这是我家,不是在跟你介绍。”
“——我是在告诉你,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你不会造成任何麻烦,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看着孟绪初,眼睛很亮,视线很重:“你很安全,宝贝。”
第54章
被江骞抱出来的时候,孟绪初才看清这座房子里面的样子。
像小时候看过的格林童话活过来了一样,是座非常古老的建筑。
廊柱高耸刻满浮雕;壁灯托在古铜的灯台中,深深嵌进墙壁里;走廊宽阔幽深,繁复地延伸去四面八方,连接着一个个不知去向的出口。
每隔一小段路会出现一盏壁灯,照亮泛黄的墙壁。但要过很久才能看见一扇门,统一的拱形样式,巨大的、沉甸甸在墙面上凹进去,金属门框严丝合缝地闭着。
孟绪初不知道里面那些巨大的空间都用来做什么,夜风微凉,他轻轻转过头。
走廊另一边完全敞开,越过深色的金属栏杆,外面的景色的一览无余,星空和对面建筑闪烁的光晕交相辉映,亮晶晶呈现在眼底。
这些建筑其实是有点浮夸的,即便现在老了,旧了,斑驳了,掉漆了,又被翻修过无数次,也透露着昔日的辉煌,难以想象刚建成时是怎样的奢华,又耗费了多少物力财力。
“怎么了,”江骞问:“不喜欢吗?”
他似乎也认同这座建筑的浮夸,难得有些尴尬:“房子不是我选的,是我爷爷的爷爷买下来的,那个年代……”他咳了声:“那个年代比较流行这种风格。”
孟绪初略微出神地凝望陌生的一切,嘴角轻轻上扬:“没有,挺好的。”
他额发被夜风吹得晃动,眼底也有星星的倒影,江骞很少从他眼里看到这种单纯的神情,心下微动,放慢脚步往栏杆边靠了靠,让他多看一会儿。
星光溅落,孟绪初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江骞将他抱起来一点,没忍住问:“那到底在看什么?”
孟绪初顿了顿,像被从某种沉思中唤醒一般,收回视线,垂下眼帘,“没什么。”
他神色和话音都淡淡的,却莫名给人一种委屈,是那种小孩子被橱窗里的漂亮娃娃吸引,正仰着头亮晶晶的看得出神,就被家长打断牵着手要带回家的委屈。
江骞手都麻了下,觉得这种形容出现在孟绪初身上既荒谬,又恰如其分到让人心软。
“没不让你看……”他斟酌着找补:“只是有点好奇……”
孟绪初大概能猜到江骞那些心理活动,但他压根没觉得委屈,本想辩解两句一开口就肋骨就疼,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任由江骞自行发挥想象力。
离开病房前医生来给他打过一次止痛,现在药效还没上来,嗜睡的副作用却先到,孟绪初在昏昏欲睡和一刻不停的隐痛中挣扎,逐渐感到难熬,捂着肋骨咬了咬下唇。
他脸色确实不好,江骞见状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加快脚步往电梯的方向走。
这栋房子改建后被用来充当医院,江骞住的地方在另一栋楼,虽说隔得不远,真走过去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抵达时孟绪初倚在他怀里阖着双眼,几乎像要睡着,江骞每一步都放得异常轻,走到房间门口时忽地顿了下,脸上浮现细微的犹豫。
“怎么不进去?”
孟绪初轻声说,他半张脸埋在江骞肩头,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又轻又软。
江骞诧异地低下头:“你没睡着?”
孟绪初没应,过了两秒睁开眼,和江骞略显犹豫的视线对上,以为是对方两只手都抱着他不方便开门,没多想便按着肋骨微微起身,压下了门把。
那瞬间,耳边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江骞居然在门口挂了一串风铃。
孟绪初循声抬头,看见的就是一颗颗漂亮的白色贝壳,高低错落连成串,轻轻摇晃着撞击风铃管,脆生生轻响着。
紧接着房间里灯光亮起,又是一整间房的贝壳,比起在孟绪初家里看到的有过之无不及。
这座老式的建筑里,每一个角落的装饰都华贵,但江骞的房间却很简单。
一眼可以望穿的面积,洁白的墙面,灰色的地砖,一张桌子一张床,简洁到极致,衬得那些华丽的贝壳装饰像凭空出现在里面,格格不入但主人分外珍惜。
孟绪初手指僵了僵,这才明白江骞犹豫的源头,心里腾起一种手脚发麻的不自在。
他转过头,不可避免地对上江骞的眼睛,心里一乱,仓促移开视线。
江骞也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背,抱他走到床边,弯腰很轻地把他塞进被窝里,再盖好被子。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江骞关掉卧室里的主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转身去洗手间里接热水。
暖光从洗手间门缝里溢出,孟绪初仰头看着床边的小灯,感到心脏格外汹涌地跳动着。
他有一肚子话想问江骞,非常急切,立刻就要知道。
但视线开始模糊,带着镇定作用的止痛药逐渐生效,经久不散的疼痛在身体里变得麻木,他的意识也随之模糊。
当江骞再次回到他身边,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觉得热气像温泉一样包裹着他,蒸腾着脸颊,让他几乎瞬间陷入沉睡。
“江骞……”孟绪初眼睛都睁不开了,用气声喊着江骞的名字,比起说话,更像是某种呓语。
“在呢。”江骞握住他的手指,俯下身,轻轻摩挲着他缠满纱布的手背。
那里刚刚划破了好大一条口子,牢牢固定的针头嵌在皮肤里,被那么用力地扯掉,皮开肉绽,血顺着手指流了一串。
江骞很是心疼地托着他的掌心,看着隐隐还要渗血的纱布,自言自语般:“以后别总是这样了……”
孟绪初其实没有彻底睡着,知道江骞在他身边,离他很近,也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神经敏锐地绷着,他很想问问江骞为什么要说“总是”,但话到嘴边只能变成嘴唇轻微的开合。
“你……”孟绪初喃喃的:“你到底……”
最终没能说出口,困倦洪水一样将他吞噬,他最后的一点力气化为指尖无意识的颤抖,轻轻挠了挠江骞掌心。
·
孟绪初身体太虚弱,恢复意识前体温就一直时高时低,这次睡过去后又没能很快醒来,反复发着烧。
就这么一连昏睡三天才勉强恢复了精神。
醒来时江骞不在,有个医生来给他检查了一遍,撤掉了快要在胳膊里生根发芽的留置针。
房间里恢复安静后,孟绪初支撑着下了床。
他躺了太久,双腿都没有力气,稍微动一下肋骨疼得要命,勉强走了几步后,只能坐到轮椅上,疼出一脑门汗。
他微微倒吸着气,弓着要捂住肋骨,足足缓了好几分钟才把这阵疼痛熬过去,之后再也不敢逞强,摇着轮椅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江骞的房间面积不大,哪怕是坐轮椅也很快就能逛完。
孟绪初身边没有手机,联系不到人,自己待了一会儿头一回开始因为孤独而发呆,破天荒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百无聊赖。
江骞窗前也有贝壳风铃,很淡的蓝色,在微风里一下一下轻盈晃动,孟绪初下意识伸手去碰,堪堪隔着一寸的距离,怎么也摸不到。
他尝试着伸长手臂,换来的就是身上骨头咔咔一响,没有愈合的肋骨发出即将散架的警告。
他吃痛地收回手,再也不敢乱动。
连和风铃玩的权利都被剥夺后,孟绪初纠结半晌,最终没抵得住无聊的侵袭,打开门,推着轮椅晃荡了出去。
他活了二十大几年,永远在为各种各样的事奔波忙碌,真的猛一下闲下来,竟然习惯不了,不找点事做浑身都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