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渐渐的似乎真的睡着了一会儿,只是睡得很不舒服,身上总觉得有哪里在疼,却又说不出来,也醒不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动了两下,孟绪初隐约听到开锁的声音,咔哒咔哒清脆响着,房门开启又合上。
  下一秒他就被人抱进了怀里,熟悉的洗衣液的气味和暖烘烘的体温将他唤醒,孟绪初睁眼看到江骞近在眼前。
  他莫名愣了两秒。
  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神。
  ——因为江骞有钥匙。
  江骞有钥匙,所以真想进来的话根本不用敲门;所以中午的时候,他只要稍稍动动脑子,也能想到门外的人一定不是江骞。
  但那时他什么都没想,居然直接就下床了,居然还怀揣着某种期待似的问也不问就开了门。
  直到现在,孟绪初才对自己当时的反应感到心惊。
  江骞蹭了蹭孟绪初的额头,把他抱在怀里,感到他心跳得很快,体温也偏低,不由皱眉:“怎么这么不舒服?”
  孟绪初垂下眼,摇了摇头。
  “宝宝,”江骞托起他的脸,“还是生气吗?”
  “没有……”孟绪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调转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
  江骞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护工说你不舒服,中午吃得也很少,我忍不住了……”
  “没什么事,”孟绪初说:“就是不怎么饿,又有点困。”
  “那怎么脸色这么差?”江骞将他抱住:“不生气了好不好?到底哪里不舒服?”
  孟绪初抿了抿唇,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把江骞赶出去的,是他要不要江骞陪着的。
  但江骞真的不在,他又受不了,不习惯,还因此生闷气,让自己情绪不好。
  这不就是矫情吗?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他以前不是会纠结这些的人。
  孟绪初有些难受的弯下腰。
  他天生算得上理智,也不是会在感情里一叶障目,疯狂沉沦的人。
  所以他把自己的变化都看得一清二楚,清晰地知道自己在难过、在开心、在纠结、在郁闷,在依赖某个人。
  就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才会在理智和感情的冲突里感到痛苦。
  他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软弱,缩在江骞怀里像没长大的孩子,这种样子让他觉得不像他自己。
  但真的被抱住的时候,他又会感到莫大安心和平静,非常贪婪地渴求那种炙热的体温,甚至想要什么都不管,就那里沉睡不起。
  孟绪初暂时还不知道该怎样排解这种感情,只能不断地煎熬着自己。
  他攥着被子,又松开抵住腹部,觉得那里疼得厉害,不由咬着唇垂下头,稍微动一动就觉得被人抱得很紧。
  江骞听上去快急疯了,又不敢大声对他说话,焦躁地抹去他额头上的冷汗,压着嗓子:“到底怎么个不舒服,跟我说一说好不好?”
  孟绪初死死咬着唇,觉得呼吸都费劲。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感觉不太对,一直以来被视作肋骨的抽痛,好像其实来自胃。
  只是孟绪初每天都这疼那疼,疼得快要麻木了,才把两个搞混了。
  “江、江骞……”他抓住江骞的手背。
  江骞环住他的肩:“在呢,我在呢宝贝。”
  孟绪初张了张嘴,嗓音发颤:“我……我有点胃疼……”
  江骞立刻将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衣服摸到孟绪初上腹。
  孟绪初另一只手还死死抵在那里,力气大得江骞心都跳了一下,既怕他把自己胃按坏了,又怕碰到没长好的骨头。
  总之孟绪初全身都脆得跟纸一样。
  “别,别按着宝贝。”
  江骞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平稳些,轻轻掰开孟绪初紧握的手指,自己代替着覆盖上去,感到他胃里确实痉挛得很厉害。
  他稍稍施力揉了一下,就看到孟绪初喉头一滚,整个人都颤了颤。
  “想吐吗?”
  孟绪初已经说不出话了,咬着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江骞会意,连忙护着他的腰腹,把他抱到床边,随手抓来一只垃圾桶,撑着他的胸口,说:“就吐这里吧,没事。”
  孟绪初弯下腰,两手抓着垃圾桶的边缘,用力咳了两下,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不知道是扯到肋骨疼着了,还是憋得难受,他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干呕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江骞柔声安抚着,“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他轻轻顺着孟绪初的脊背,另一只手托着孟绪初的胸口,小心施加着力道,缓慢地、极富耐心地按揉着。
  过了好久,孟绪初才又咳了一下,喉头一滚,将中午吃的全吐了出来。
  他吐得很痛苦,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但真正吐出来的东西却没多少,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胆汁,明显这两天都没怎么吃。
  江骞神色凝重起来,眼见着再吐就要伤胃,强行给他止住了,把他抱起来,擦干净,一个电话叫来医生。
  孟绪初吐得头晕眼花,耳畔全是尖锐的耳鸣在叫嚣,整个人像飘着云里,半点没着落。
  他听不清医生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总之江骞给他擦了脸漱了口换了衣服后,他手背又被插上了吊针。
  然后房间安静下来,他被江骞抱进怀里。
  江骞细细吻着他的额头,揉着他的后颈与小臂,直到他的体温开始回升。
  “这么难过吗?”江骞说。
  孟绪初睫毛动了动,下一秒被江骞托着下巴抬起头。
  “刚才医生跟我说,你是太难过了,心情太不好才会胃疼呕吐,”江骞看着他的眼睛:“吓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孟绪初撇过头,嘴硬地:“你找的什么庸医,不会看病就别看。”
  他刚吐过,声音还有点哑,听上去逞强的意味很浓。
  江骞笑了笑,手轻轻揉着他的胸腹,“是不是还疼?”
  孟绪初就垂着眼睛。
  江骞心疼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怪我,怪我。”
  孟绪初不太自在地:“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江骞说:“明知道你一个人待着心里不舒服,就不该顺着你的意思被赶出门。”
  “反正房子是我的,钥匙是我的,就该早点进来抱着你一起睡。你最多打我几拳,还能怎么样,你打人又不疼。”
  “你……”孟绪初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你是流氓吗?”
  “我是啊。”江骞不以为意甚至笑了:“我都不是谁还能是,谁能死乞白咧在你身边两年赖着不走啊。再说,流氓也有流氓的好处。”
  他好像还挺得意。
  孟绪初有点受不了了,耳朵发烫:“你别说了。”
  江骞又笑了,这次笑得很开心,很高兴地把孟绪初拥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耳朵:“没关系的宝贝。”
  他轻声说:“你只是还没习惯。”
  孟绪初眉心动了动,不明所以,抬头看他:“没习惯什么?”
  “没习惯别人爱你,”江骞说:“别人爱你,对你好,心疼你,你就不自在,想躲起来,不想被找到。是不是?”
  这话太一针见血,孟绪初手指都僵硬了一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好在江骞也没真的想让他回答,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脊背:“没关系的,慢慢习惯就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又不会急在这一两天。”
  “你……”孟绪初顿了一下,垂头掩住情绪:“你有点肉麻了。”
  “是吗?”江骞笑了:“我还以为我说得挺感人的,嗯……让我看看,不是肉麻吗?怎么眼睛还红了?”
  “闭嘴。”孟绪初立刻抬手挡住眼睛,语气有些恼羞成怒:“说没有就没有。”
  江骞埋着头笑倒在他颈侧,笑声震得孟绪初心烦。
  “好好好,”他说:“没有没有,那我抱着你睡一会好不好?”
  他轻轻捏了捏孟绪初的下巴,像在尝试手感:“感觉才两天又瘦了,是不是都没睡好?”
  孟绪初不太自在地推了推他,抬头忽然看见什么,动作停了下来,转而伸出手,从江骞头上摘下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问。
  “嗯?”江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里猛地一紧。
  ——是刚才宴会厅里飘的彩带。
  他明明已经清理过了,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嗯……”他咳了声:“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我这里的人一直想跟你正式见一面,所以准备了一个正式的晚宴。下午他们在打扫,可能不小心沾到了点什么。”
  江骞边说边看孟绪初的脸色,有些紧张。
  他不想孟绪初那么快猜到生日的事,毕竟惊喜就是惊喜,如果提前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孟绪初从小没怎么正经过过生日,江骞很想好好给他庆祝一次,庆祝他好好地长大了,不算快乐但也很努力地活到了二十九岁,还来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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