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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但那年孟绪初已经十二岁了,比别的孩子孤单,比别的孩子早熟。
  也就是那天,他看着插满整整十二根蜡烛的蛋糕,第一次在感受到幸福的同时哭得伤心欲绝。
  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他永远不可能再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样,对生日抱有满心满眼的期待,并感受到绝对纯粹的快乐了。
  所以在那以后,他开始真心的不爱过生日。
  哪怕他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需要在生日的前夜,偷偷缩在被窝里,祈求奇迹的出现,祈求父母会突然心软,给他买一个小小的蛋糕当做惊喜。
  即便最后不会有,他也能怀揣着这种期待过上一整天,并把这种期待来带的希望当做唯一的生日礼物。
  甚至后来他变得很有能力,很多讨厌他,相应的也有很多人推崇他。
  他有能力给自己买成千上万个生日蛋糕,举行盛大的生日会,让整座城市的人都为他庆祝,但他也不想要了。
  不是克制,不是压抑,也不是装作无所谓,只是过了会产生期待的年纪,慢慢就觉得不再需要这种形式化的庆祝了。
  所以他再没有过过生日,孟阔知道这些,于是只会在零点往他房门缝隙插一张小小的、写满祝福的纸条。
  江骞也知道的。
  自从江骞来了以后,他门缝里的纸条从孟阔和王阿姨的两张变成了三张,并持续了两年。
  直到今天发生了改变。
  江骞是第二个说他的生日很珍贵,并真正把它当作一件珍贵的事来准备的人。
  “不管怎么想都很神奇。”江骞抱着他,又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
  他两条手臂环住孟绪初,下巴搭在他肩上,胸膛紧紧贴着孟绪初单薄的脊背,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孟绪初甚至能感觉他心脏的跳动,和过分温暖的体温。
  江骞在他肩头蹭来蹭去,头发擦着他侧颈,痒痒酥酥的让孟绪初不自觉躲闪,又被按着侧脸捞回来。
  “我喜欢的人,居然在这一天出生了。”江骞喃喃感叹:“你在这一天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我都不知道,但很久很久以后我又会喜欢上你……”
  “说什么胡话呢,”孟绪初垂着头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喝多了吗?我出生的时候你连颗受精卵都不是,当然不知道了。”
  “所以才很神奇,”江骞说:“但想想又觉得后怕,万一很久很久以后我也没能认识你怎么办,那我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可爱的事?”
  孟绪初嘴角很轻微地动了动,从江骞的视角只能看到他鼻尖红红的。
  他仍然没什么底气地嘴硬着:“你真的喝醉了吧……”
  “没醉,才多少点啊,”江骞捏捏他的鼻尖:“你出生的时候一定很可爱。”
  “不可爱,”孟绪初偏头撇开:“我早产的,很丑。”
  “丑也可爱。”
  “……”
  终于,孟绪初鼻腔里溢出一声笑声。
  笑着笑着,却又有一大颗眼泪砸了下来,掉在江骞手背上。
  砰!
  礼花筒炸开,漫天飘起金色的彩碎,和早上孟绪初从江骞头发上摘下来的一样。
  克丽丝推着蛋糕车进来,科特、埃拉一左一右保驾护航,人手一只小号吹着生日快乐歌。
  很漂亮的蓝色蛋糕,从上到下整整七层,像蓬松的云朵,空气中飘来巧克力和奶油的香气。
  孟绪初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偏头揉了揉眼睛。
  江骞转而来到他身前,弯下腰,挡住后方众人的视线,借由整理头发的动作,轻轻地、爱惜地抹掉孟绪初眼尾的泪痕。
  “好了,吹蜡烛许愿吧。”
  他凝视孟绪初那双总是复杂,充满悲伤的眼睛,却好像只从里面看到一片纯净,笑起来:“但鉴于你的身体状况,蛋糕只能吃一口。”
  ·
  这场生日会到最后变成了扎扎实实的狂欢派对。
  孟绪初本以为钢管舞和魔术就是尽头,没想到埃拉还准备了更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
  当蛋糕的香气洒满大厅的每一个角落,奶油出现在每一个人脸上时,现场变得热火朝天,所有人都玩疯了。
  江骞在现场彻底失去秩序且难以维持的前一刻,将孟绪初抱离了现场。
  一是孟绪初断掉的骨头没长好,怕乱起来有人撞到他;二是江骞突然收到消息——叶国梁醒了。
  孟绪初一心记挂着这件事,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但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叶老伯确实偏瘫了,脑出血的后遗症让他口眼歪斜,刚刚清醒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孟绪初不得不在医生的劝说下暂时等一等。
  直到一周后的一个下午,他才时隔半年,再一次见到这位一直被视作恩人的老人。
  这天天气不错,孟绪初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只是走得慢一点,隔一段就得坐下来歇一会儿,但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江骞扶着他走进病房,叶老伯半坐在床头,靠着枕头,显然也等他很久了。
  “小、小初……”他仍然有些口齿不清,口眼虽不像刚醒时歪斜得那么厉害,嘴角却依旧向一边耷拉着的,看上去极其不自然。
  “叶老伯。”孟绪初笑了笑,走上前弯腰握住他手。
  只是弯腰的动作拉扯着后肋骨,让他不太舒服,他不一会儿便松了手,轻轻按住胸前,江骞扶他在椅子上坐下。
  叶国梁看着孟绪初略显迟缓的动作和却缺乏血色明显消瘦的脸庞,眼中露出担忧:“你、你受伤了吗?”
  孟绪初柔声说:“小伤,都好了。”
  话音刚落江骞就咳了一声,孟绪初扭头,看到对方明显不满的眼神,轻轻怕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下一秒又被他攥着指尖捂热。
  叶国梁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指上停留了一会儿,遂移开,没有多话。
  孟绪初身边那个人他只见过一面,却很有印象,大概因为他是个洋人,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珠子;也可能是因为,他陪孟绪初出现在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
  叶老伯咳了声,问孟绪初:“这是什么地方?”
  “加州。”孟绪初说。
  叶老伯露出茫然的神色,加州对他来说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他甚至在电视里都没听过几次。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
  “您还记得一个月前,就是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孟绪初问。
  “我……”叶国梁皱起眉,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重组。
  他只记得那天他的一个老朋友来找他,老友相见分外眼热,聊得很开心,还喝了不少酒,然后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口齿不清,不良于行。
  “您煤气中毒了。”孟绪初说:“抢救中途又突发脑出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国梁一惊,连忙朝孟绪初伸手:“那他、他呢?”
  “谁?”孟绪初并未再次回握他的手,只是反问:“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个朋友吗?”
  叶国梁连连点头。
  “没有人。”孟绪初说:“被发现时,屋子里就只剩你一个了,”他笑了笑:“您那位好友似乎没有想救你。”
  叶国梁一脸茫然:“怎么会……”
  孟绪初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一改话锋:“您给我的,写在药盒里的东西我已经看见了。”
  叶国梁瞳孔一震,就见孟绪初用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声线问他:“我等这么久,就是想亲自问一问您,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说:“您为什么要道歉?”
  “我……”叶国梁躲闪地垂下眼。
  孟绪初将他一切表情尽收眼底,淡淡道:“我一直不明白,您是林家的救命恩人,我们一家都感激您。如果说有谁对不起老师,也不会是您啊。”
  “小时候老师就一直跟我说,当年的情况多么危险,他和林阿姨失足摔下山,弄丢了手机钱包,还受了伤,幸亏您发现救了他们,如果不是您……”
  “好了小初!”叶国梁紧闭着双眼,于心有愧一般:“……别说了。”
  他神情显然不对劲,孟绪初尽量让自己沉住气,压低嗓音问:“您到底知道什么?”
  “林小姐……”叶国梁紧皱着眉头:“她、她没你想的那么好。”
  “什么?”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抑郁症。”
  是穆海德杀死的。
  孟绪初心里其实这么想。
  “因为她出轨了!”叶国梁猛地抬头。
  孟绪初惊住了,足足有好几秒,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什么意思?”
  “她出轨了,”叶国梁说:“庭樾不是董事长的儿子。”
  “当时董事长知道这件事也很生气,他们大吵了一架,林小姐想不开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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