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于是他的姿势,几乎是枕在段知影的这侧肩头,在环抱段知影。
  温妙然用气音开口,虽是个问题,却没有疑惑的语气,继续道:
  “我觉得,你好像,喜欢我。”
  因为头枕着肩胸,温妙然能明显感受到段知影的呼吸变化。
  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屏住,许久许久,才长长叹出来。
  开口时,段知影的声音有点沙哑,似在沙漠跋涉多年的苦旅者:
  “这么明显吗?”
  温妙然点头,“非常明显。明显到,连失忆的人都能发现。”
  段知影看着他,没说话。
  可虽然没说话,浅浅眼眸中摇晃着的答案,却无比笃定。
  足够让温妙然清楚明白。
  已经得知段知影对自己的心意,温妙然还剩另一个问题:
  “我失忆前,我们在一起了吗?”
  段知影的眼睫颤了颤,如黑蝶扑朔翅膀。
  “没有。”段知影从牙关间挤出这两个字。
  “为什么?”
  温妙然很惊讶,这份惊讶令段知影唇角微弯。
  他喜悦,喜悦于,他意外他和他竟没有在一起。
  “我不喜欢你吗?”温妙然追问。
  段知影又哼出一口气,听着很像一声笑,“这个问题不该你来回答吗?”
  确实,确实如此。
  只可惜。
  “我不记得了。”温妙然如实回答。
  段知影没有纠结于过去,只问:“那现在呢?”
  “嗯?”
  “现在的你,喜欢我吗?”
  相处时间太短,也没和别人相处,把感受进行比较。
  段知影几乎是温妙然这次睁眼后,唯一看见的、深度互动过的人。
  因而,他本该没有答案。
  但是他很清楚答案。
  段知影也清楚。
  因为他惊讶于“二人没有在一起”,惊讶于“他居然可能不喜欢他”。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答案:他和他本该在一起。
  “我们,”段知影终于还是选择直面最初的问题,“是差一点点就能谈恋爱的关系。”
  果然。
  本该在一起。
  温妙然心里突然酸楚,眼眶微热,情绪来得莫名。
  他觉得委屈,他也能感觉到,段知影现在也很委屈。
  一种无从消解的委屈。
  无法控诉,无法弥补。
  “差了什么?”温妙然问。
  段知影抿唇,深呼吸,讳莫如深:
  “先不告诉你。等你自己想起来。”
  虽然又被卖了关子,温妙然却不恼。
  毕竟,对方连喜欢都能认,而“差一点就在一起”的原因却不能说,一定是有原因。
  酸楚像翻滚的醋,又热又刺激,让温妙然清醒地认识到:
  我被如此深爱着,我失忆前,一定是个很幸福的人吧?
  没有和我在一起,那么,深爱着我的段知影,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我本该比他年长,岁数却似乎暂时凝固。
  他还在长大,从一个需要我保护的少年,成长为如今颇具魅力的成熟男性。
  我不在的这些年,他恋爱了吗?他和别人谈过吗?
  他这些年的“需求”,有得到过满足吗?
  现在躺在我的枕边,他会产生这些“需求”吗?
  每一个念头都迭着上一个念头翻折,使情绪愈演愈烈。
  温妙然难以呼吸,最后还是一咬牙,开口:
  “段知影!你有没有,想要……”
  说到这里,舌头又在口腔里打结。
  面对段知影那张脸,温妙然说不出后续。
  段知影静静地看着他,包容地、稳定的,“想要什么?”
  “我,我不知道。”温妙然结结巴巴地,词不达意,“你可以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配合。只要,只要你想……”
  咚咚,咚咚。
  温妙然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看到段知影眼睫一沉,眸色一深,喉结缓缓、给人危险信号地,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段知影的大手,捏上温妙然的肩头。
  与手一齐动作的,是段知影的身体,倾斜着碾过来,将本伏在其肩头的温妙然,温柔又坚定地压在床面上。
  段知影手肘撑着,支在温妙然的耳侧。
  二人距离很短,呼吸拉得很近。
  温妙然面上没有表情,实则绷紧了神经,手指攥紧身下的床单。
  段知影视线压低,锁在温妙然唇上,一点一点靠近。
  对方越靠近,温妙然的手指,抓得越紧。
  直到,温妙然本能地蜷起肩颈,闭上眼睛,像只因恐惧皱缩的幼兽,却又放弃抵抗,任捕食者予取予求。
  于是,捕食者的气息,扑到他面颊上。
  下一秒。
  额头上一热。
  软软的触感,应当是嘴唇。
  只此一下,便拉开了距离。
  压在身上的人归位。
  温妙然被褫夺的呼吸陡然畅通。
  他睁开眼,发现段知影躺回去了,只刚才浅浅地、轻轻地,吻了下他的额头。
  温妙然捂着额头,愣愣的,微张的嘴像是在说:
  就这样?
  段知影勾了勾嘴角,眼里满是怜惜。
  这一瞬间,温妙然猜,这个人应该想了很多东西。
  只是,段知影嘴唇嚅了嚅,什么也没说。
  惯性隐忍,惯性沉默。
  “你……”
  “你在害怕。”
  “我……”
  “我没关系。”
  温妙然眼眶发热,终于忍不住,泪水涌出来。
  段知影的疼惜令他惶恐,他惶恐于,自己是否真的值得这份深情。
  他想抱抱段知影,却见对方掀被子翻身坐起。
  “你去哪里?”温妙然问。
  “去洗个澡。”
  “现在?不是刚……”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温妙然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红着脸,眼里还含着泪,他见段知影微微侧身,耳廓也红得滴血。
  段知影没直视他,却已经感应到他的心思似的,轻声说:
  “别乱想,妙然。你够好。你值得。”
  *
  后面的日子,真的像一场连续又美好的梦。
  他和他一起打游戏。
  两个人坐在电视前,一人捧着个手柄,操作着屏幕上的橡胶小人闯关。
  小人很q弹,形变得很厉害,不好操作,导致两个游戏菜鸟手柄上一有指令,画面表现就很滑稽。
  温妙然被逗得哈哈直笑,转头看到段知影明明眼尾嘴角都有笑意,却习惯性地绷着脸,便计上心头。
  分明是俩角色彼此协作,共渡难关的游戏,温妙然却偏要故意坑段知影——
  要么是红色小人踩着蓝色小人的脑袋跳上高崖,蓝色小人因高度不够,只能被留在崖下懵逼挠头。
  要么是红色小人操控悬浮台靠近蓝色小人,等蓝色小人要跳上去时,猛地松开扳手,把悬浮台撤走,让蓝色小人自由落体。
  “好了。”被折腾好几回,段知影也不急,顶多含着笑,轻轻提醒温妙然收敛。
  温妙然就是这时,看到了段知影的笑。
  卧蚕微微上抬,将眼型弯成温润的月,嘴角牵起面部肌肉,让成熟的男人,少见地呈现点年下感。
  让温妙然心痒难耐。
  分明是第一次看段知影明显的笑,温妙然却有一种久违感。
  像是与这个笑久别重逢。
  他想:如果过去的我会为这个人心动……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一定是这腼腆又好看的笑。
  他和他一起做家务。
  本来是段知影把衣物送去阳台的洗衣机,等进屋,就发现温妙然握着笤帚在扫地。
  “你坐,我来。”段知影二话不说去拦他。
  温妙然抬头看段知影,轻描淡写一句话,四两拨千斤,“你会?”
  果不其然,段知影哽了一下,而后才说:“这有什么可不会的?这很简单。”
  “对啊,这么简单,就让我来嘛!”温妙然没将扫把让出去,“一直坐着,感觉关节都要生锈了。”
  温妙然太坚持,段知影拗不过他。
  于是,他成功获得了“扫地权”,段知影则去给他洗草莓、剥石榴。
  正忙着,温妙然停在主卧边那间一直掩着门的房前,问段知影:
  “这里要打扫吗?我可以进去吗?”
  虽然嘴上在问,指尖却探上了门的把手,已经握住,只要一旋,温妙然就能将门打开。
  房间内的一切就会展露无遗。
  “等一下。”
  段知影果然制止,语气虽急,音量却还很克制。
  温妙然扭头看段知影,又问:“这里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看见吗?”
  段知影显然迫切,已经停下了手上剥石榴的动作,目光如炬地看向温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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