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说:“狗不会背叛主人。”
“最后,希望各位能够尽兴。”
台上的秦舟万众瞩目,全场的灯光一同打在他的身上,再没人注意他那肮脏落魄的身后,是如何踩着他们之间的情谊爬上这个位置。
话音一落,众人跟着鼓起掌来。
宴会的中心跟随着人群移动,秦舟走下舞台,那人流朝着便朝着这里近了一步。
五年四个月,一千九百四十五天。
乔淮生看着秦舟从这里路过,转身,几乎就要擦肩而去。
“秦总。”
乔淮生开口叫住他。
他斜倚在酒架旁,头发比以前长了些,开头是眼尾便含笑,姿态闲散,离近一点就能嗅到那在温柔乡里泡过的香水味。
好像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要搂着某个人的腰共度春风。
秦舟于是也回了个笑容。
只略略勾了勾唇角,商场上人人熟练的假笑,除了彼此,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如何刻骨炽热地贴近过。
秦舟端起一杯酒,与乔淮生轻轻一碰,将距离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礼貌位置:“乔总,幸会。”
五年不见。
五年,原来只剩下一句幸会。
乔淮生握紧手中的酒杯,手臂未曾愈合伤痕好像又在这一刻清晰地刺痛出来,燃烧过一遍的火焰再一次烧过他的全身。
他抬头,终于更近地看到秦舟那双眼睛,眼窝深邃,眼尾凌厉,像是凶恶的狗,又像咬人的狼。
“是啊,”乔淮生说,“幸会。”
秦舟略一点头,视线从乔淮生被西装包裹的身体扫到脖颈处显眼的口红印,于是退后一步:“我那边还有事,失陪了。”
“顾舟。”
乔淮生终于开口叫他的名字,不叫秦舟,却叫顾舟。
秦舟蓦地停住了脚步。
一点单宁味在舌尖漫开,乔淮生晃了晃酒杯,声音不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发号施令:“我让你走了吗?”
“五年前你走的那天我就说过——”
他说完这话,突然翻过手腕,手中的酒杯猛地向下一砸!
那些猩红的,酸苦的酒液在秦舟的头顶漫开,精致的西装瞬间成了一片狼藉。
在众目睽睽下,衣香鬓影的接风宴上,乔淮生抓着秦舟的衣领,一拳将他砸在了旁边的酒架上。
昂贵的酒液倾倒,画面被染成鲜红,他叫他顾舟,可周遭却只有碎了一地的玻璃,五年的时光如同不能收场的宴会横亘在他们身旁。乔淮生眼眸猩红,一只手扼着秦舟的脖子,好像要将人活活掐死:“我说过,”
他一字一句,用力强调:
“你要是再敢回来,我要你的命。”
第2章 “乔淮生与他一同握紧手中的刀……
#惊!港城两新贵宴会大打出手,纵横之争已然拉开!#
关硕将页面调出来放在乔淮生的面前:“你看看你看看,让你昨天那么冲动,现在都登报了吧!”
乔淮生只好将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了眼新闻。
不得不说,摄影师拍的很有技术,一地的碎片里,乔淮生的指骨砸到秦舟的脸上,色调很暗,周围的观众是黑色的剪影,于是整个画面只剩那样一双眼睛。
秦舟直勾勾地盯着乔淮生,眼眸深深,像狼又像恶犬,好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乔淮生蓦地想起,好像第一次见到秦舟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哦,在尝试自.杀。
盛夏的纹身店里只有老旧的风扇,乔淮生手里把玩着刀刃,仿佛那不是见血封喉的利器,而是什么通往极乐的工具。
纹身店是之前关硕中二期的时候非要盘下来的,没过几天就失去了兴趣,由于选址在老城区,交通不便人员混杂,花了多少就赔多少,于是乔淮生说要收的时候,关硕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这里监控缺失,气味混乱,一个人死在这儿,估计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打扰。
挺好的。
刀刃在手腕上压出薄薄一层血痕,乔淮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点鲜红,听说如果割断动脉,鲜血会像是瀑布一样涌出来。
也许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流动的,活着的。
乔淮生几乎是冷淡地看着自己被破开的血肉,随后,刀刃向下,狠狠一掼!
砰!
好像是有什么撞到墙上,是连在屋内都能听到的巨响。
刀刃只隔一线,乔淮生往下的手被迫停住,循声望向窗外。
楼下有一群人在斗殴。
不过乔淮生靠近了才发现,斗殴其实不太准确,他们更像是一群人围殴一个人。
被围着的那男生穿了件简单的黑t,眉骨处被划上一道显眼的伤痕,鲜血顺着他高耸的鼻梁往下落,身上的伤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狼狈来形容。
黑色的短袖几乎被血浸透,一次一次奋力地爬起反抗却又被人按下,拳头顺着他的侧脸和腹部落下,好几次都让乔淮生觉得他们是想要了这人的命。
当然,乔淮生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结果。
鲜血还在顺着他的腕骨洇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足以让他去关心别人的生死。
乔淮生只是觉得,如果这个人在这里出了事,警察估计会把方圆几里的人都叫起来问询。
这和他的计划实在南辕北辙,乔淮生并不希望自己被人发现,最好是腐烂到连面目也认不出来,下辈子再也不要做一个人,这样才好。
他隐隐地皱起眉,在下楼和警察来之前结束自己之间交战了数次。
然后……他见到了那双眼睛。
男生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十几人对他拳打脚踢,他浑身是伤,鲜血淋漓,所能向上仰望的,唯余那一双眼睛。
清亮,黝黑、牙齿咬紧,好像阴沟里的鬣狗,浑身的肌肉崩起,不甘又倔强地望着天空。
乔淮生隔着二楼的玻璃,都能被男生眼中的那股执着灼烧,手指忍不住微微抖动,一直以来想象的剧本角色好像突然有了灵魂。他明白这是寻觅到同类的信号,甚至能透过那双眼睛,看到男生身体里涌动的几乎毁天灭地的恨意。
一、二、三。
乔淮生在心里默数,战栗般期待着男生的反应。
“他妈的,”按着男生的刀疤脸啐了一口,“你老子不还债,行啊,那我把你这双手剁了扔给他,你猜他会不会舔着来求我!”
刀疤脸说着开始摸刀,男生胸腔剧烈起伏,浑身像个被扔掉岸边的鱼一样弹动。
三、二、一!
银色的刀刃亮起!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男生猛地像只猎豹一样跃起,长腿将人往后一压,抓着刀疤脸的手腕用力一折!
“啊——”
惨叫声在巷子中响起,趁着刀疤脸挣扎之际,男生反手将刀子从他的手中夺出,眉骨处的血痕让他看起来像是地狱来的杀神,一刀划向了试图抢刀那人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
对!就是这样!
乔淮生在心里想。
就是这样,这样令人厌恶的,只会带来疼痛和伤害的世界,为什么不能反抗?为什么不能举起刀?
这不是你的错。
这不是我们的错——乔淮生与他一同握紧手中的刀。
在这个残阳似血的夏日傍晚,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乔淮生确定他从男生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毁欲,于是他注视着,等候着。
掌心的刀柄有些发烫,乔淮生几乎能看到自己的结局。
他看着男生举起了刀,刀刃与那人的脖颈只隔一线。
他看着男生抬头望了眼天空,那双黑亮如同鬣狗的眸子。
他看着男生闭了下眼睛,随后——
噗呲!
男生抓着到刀疤脸的肩往上一提,膝盖顶在他的腹部,刀子狠狠地扎进他旁边的墙壁里,声音带着喘息的灼痛:“带着你的人,滚。”
乔淮生手中的刀子落在了地上。
他胸中油然一种被背叛的错觉,双手抓着窗台,看着男生将折叠刀收起来,抹了把唇角的伤口,在被浸透的劣质t恤上擦了擦血,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乔淮生跟上了他。
男生孤独的,受伤的背影,穿过蛛网凝结的街道,穿过腐烂的瓜果气息,穿过昏黄的路灯和鲜血般的残阳,走到一个更加破旧、狭小的街道里去。
那街道拥挤、肮脏,好像永远被藏在城市的另一面里,乔淮生只花了二十块钱,就在对面楼里的按摩店拥有了一个房间。
随后,他站在窗台,看着男生推开家门,将被鲜血打湿的t恤搭在绳子上,露出精壮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看着他给自己随便擦了擦鲜血,那双握过刀的鲜血换成了青菜。
看着他站在热气腾腾的灶台边,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看着他平静的、平常的,将那碗面简单的面吃掉,洗碗,擦拭桌子。仿佛身上的疼痛不再是疼痛,好像是那些濒死的、被人的欺辱的瞬间都可以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