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所以,他要让他来做他最后的主角。
  乔淮生把手放在顾舟肩上,替他抚了抚上面的一点玻璃渣:“碎了就碎了,再开一瓶不就行了。”
  “松手。”
  声音不大,却足够有发号施令的能力。
  两人悻悻地松了手。
  乔淮生跟着俯下身:“你没事吧?”
  “没事。”
  顾舟的声音冷冷的,刚要起身,乔淮生突然抬手捏住了他的腕骨。
  腕骨很硬,皮肤和他整个人一样冷,可乔淮生却从中感觉到战栗般的灼热,好像在那个下午,他们共同握住了那把刀。
  他靠近,强硬地逼着顾舟不得不与他在一个水平线上,语气中满是熟稔:“我见过你。”
  乔淮生并没有等着顾舟反驳询问,便补充:“我们是一个学校的。”
  这当然也是搜集来的信息,可乔淮生说得煞有介事:“之前的计算模型大会上,我在台上看到过你。”
  跟乔易山学来的本事,这种人群熙攘的大会最合适用来拉关系让人亲近,没有人会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或者少了一个人:“你当时还得了奖的,对吧?”
  乔淮生语气温柔如同春日溪流,好像是真如那些人所说,是个再善良不过,温文尔雅的小少爷。
  可偏偏顾舟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他,好像真的记过会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认真道:
  “但是我没有见过你。”
  “是吗?那应该是人太多了吧,”乔淮生笑了笑,那双眼睛显得更加勾人,实在是众口铄金的难得好脾气,“今天不好意思,他们喝多了,下手没什么分寸。”
  “你先去忙吧,我们的事,等会儿我这边散场了再去找你。”乔淮生微微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可以吗?”
  *
  “淮少,顾舟到了。”
  生日散场,新的包厢里只有乔淮生一个人,也许是空气有点凉,身上披了一件黑色风衣,那点白被彻底收拢了进去,灯光打亮他半扇面容:“好。”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跟你是同学,我之前还以为他是哪里辍学过来的,谁知道……”
  “经理,”乔淮生打断他,语气永远是礼貌又合适的,“可以麻烦让我跟老同学单独说两句话吗?”
  “好好,那当然可以。”
  乔淮生这样温和善良,经理当然以为顾舟是要鲤鱼跃龙门,立刻乖乖撤了出去,甚至包括旁边站着的侍应生。
  房门被关上,整个屋子终于变得安静。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乔淮生坐姿端正又优雅,却也不开口,只垂着眼,明明之前在包厢里喝着果汁的人,这回面前去摆上了香槟。
  “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的失误,”顾舟以为这是对他的一种暗示,“那瓶酒我会想办法赔你。”
  “赔我?”谁知乔淮生却笑了,“你要怎么赔?”
  “用你那少得可怜的工资吗?”
  轻蔑又嘲讽,和之前在包厢里简直判若两人,从一层假面里撕出的另一面,当初有多温柔,现在就有多恶劣,好像是从快要窒息的海面突然探出的一口呼吸,乔淮生只觉得畅快。
  “那瓶酒要十二万,你觉得你要多久才能赔得起?”
  这样出尔反尔的态度,任谁听起来都会因此而愤怒,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顾舟这里卸下了伪装,却又像期待那把未出刃的刀一样期待着他的反应。
  可是顾舟也只是望了他一眼,语气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平静,乔淮生挣扎来的汹涌刚出闸就撞上了礁石:“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但他越是这样,乔淮生就越想撕碎他,越想看他露出和那天在阴暗小巷里一模一样的表情:“是,”乔淮生说,“可是我凭什么给你这个时间呢?”
  他语气很轻却极具压迫感,明明之前在包厢里还亲近地说着曾经的相遇,只是转脸之间却可以如此咄咄逼人。
  顾舟注视着他:“所以,你想怎么解决?”
  明明长了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却偏偏装作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乔淮生微微扣紧手腕:“哦,他们之前是怎么说来着,让你开香槟给我看。”
  “我还没看到,”乔淮生示意他托盘里的酒和马刀,“不然,你重新开一遍,我就考虑一下,怎么样?”
  原来这里的酒是为他准备的。
  顾舟走到乔淮生身边,垂下眼,手指握上刀柄,正要去拿酒。
  乔淮生突然在这个时候踩上了他的膝盖。
  砰!顾舟一条腿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笔直的西裤因此沾上了一点污脏,可乔淮生脚踝用力,逼得他不得不俯下身来:“我说让你站着开了吗?”
  “见过那么多次的把戏还有什么新意,既然要求人,总该放点让人满意的吧。”
  顾舟以一种屈辱的姿势单膝下跪,乔淮生却坐得端端正正,仿佛不过是随意地伸出一条腿,像逗弄宠物般压在他的身上:“就这么开。”
  顾舟凝眸看了他一眼。
  皮质座椅上的乔淮生穿着披着黑色风衣,一点浮光越过他精致的面容,比起之前的温和善良,这样的恶劣好像让他那张脸更有了几分真实的昳丽生动。
  这种近乎赤裸的打量让乔淮生笑了起来,顾舟手里还握着刀,偏偏他像是一无所知一样还在靠近,只需要再往前一点点,刀尖几乎就可以划破他的胸膛:“干嘛这么看着我,不服气?”
  可顾舟依然没有生气,夕阳下的那一瞬好像是乔淮生一个人的错觉,这人长了这样一双眼睛,在他面前却只像是家犬,明明握着刀,也只是定定地望着乔淮生:“你跟之前不太一样。”
  他居然真的在回答乔淮生的问题。
  他居然真的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乔淮生想笑,可这笑却不知道对谁,也许是笑连獠牙都不敢露的顾舟,又也许是笑那个跟了他一晚上的自己。
  如果最后的终结都是一样,那么知道或者不知道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那恭喜你,”于是乔淮生真的笑了起来,那枚痣因为变得明亮夺目,“这样的我,只有你一个人见到了。”
  说罢,他猛地将那把刀从顾舟的手里夺了过来,随后,一把插进了他的嘴里!
  “单手开香槟我见得多了,你要是能把这瓶酒开了,我就给你一个延期的机会,怎么样?”
  刀柄很深,口腔无法合拢,唾液只好随之分泌下来。
  顾舟眼神一凛,抬手将那柄马刀给抽了出来,他们离得过近,刀刃几乎要划过乔淮生的脖颈。
  但乔淮生却没有任何要躲避的动作,头皮发麻,心跳加速,长长的睫毛跟着颤了一下,几乎要闭上眼睛。
  那刀刃掠过他,却从香槟的瓶身划过,顾舟指骨绷直,握得极稳,木塞砰得一声喷出,泡沫像是汹涌的河,在他们两个之间滴落。
  一些酒液顺着顾舟的手指流了下来,他抬手,将开好的香槟重新放在桌上,目光掠过乔淮生微微战栗的指尖:“现在可以考虑了吗?”
  乔淮生坐在沙发上,胸口起伏,那一刻说不清应该是失望还是庆幸,又或者不管是哪一种,都只会让他觉得更加自厌。
  过快的心跳好一会儿才恢复原状,半晌,他才重新望向顾舟:“可以。”
  他没有成功。
  不过好在,在一场电影里,这只能算是个楔子般的开端。
  他还有很长的一场戏,只差演员入场。
  乔淮生笑了笑,半是夸奖半是逗弄:“你做得不错。”
  “要想让我宽限你也可以,”乔淮生垂眸凝视他那双眼睛,好像是一个猎手凝视自己即将打磨的艺术品,“你长得很符合我剧本的一个主角。”
  他靠得太近,顾舟几乎可以闻到他脖颈处散发的幽香,与房间中的酒液一起发酵:“如果你真的想要偿还的话……”
  “那就来帮我拍个电影抵债吧。”
  顾舟抬起眼,沙发上的乔淮生已经靠回座椅,昳丽的面容被刀棱般的光线分割,连那香味都变成一种侵略般的武器,刚刚的战栗好似一闪而过的假象,只短短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发号施令的模样。
  好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会随着他的心意实现。
  好像顾舟这二十年乏善可陈的人生里,也会有什么值得渴求和图谋。
  顾舟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好。”
  乔淮生满意地笑了起来。
  猎物入了笼,他们之间终于能够开始有条不紊地驶向被迫打断的血腥游戏:
  “在开始拍摄之前,”乔淮生微微凑近,香味更加清晰地钻进的顾舟的鼻腔,“我需要先跟你介绍一下你的角色。”
  原来是黑茶香,顾舟想。
  随后,他便听到乔淮生嗓音里的轻轻笑意,那热气像火焰一般撩过他的耳梢:“一个……”
  “冷血的,自私的,杀人犯。”
  第4章 “好了,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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