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剩两张了关少!”
“就是,赛点了,你还要不要跟?这局势看起来可不怎么妙啊。”
“跟!来来来!”关硕猛地一把拉过乔淮生,“你来帮我摸!”
乔淮生垂眸看了眼对面的牌桌和旁边放着的牌堆数量,低下头,抬手将左边那张牌翻过来。
“卧槽!!!”
“卧槽!同花!你果然是我的福星乔乔!”筹码轰的一声捞过来,关少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坐镇我肯定输不了!”
旁边的人看了眼,乔淮生坐在沙发边,低垂的睫毛修长,眼下一点红痣,那张脸比到场的明星还要惊艳。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道:“都说性感荷官在线摸牌,我看淮少这手,比美女荷官还管用。”
话音刚落,乔淮生突然放下手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乔淮生平时都温文尔雅,可那双眼睛不笑的时候,才让人知道他为什么叫淮少。
这人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扇在自己脸上:“瞧我这嘴,说什么呢,淮,淮少,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乔淮生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
镜子因为热水变得氤氲,屏幕里的那扇窗户却逐渐清晰,甚至难得地,闪烁的人影多了些。
大戏即将开场,乔淮生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慢慢观看,他正要转身。
“刚刚为什么不碰右边那张?”
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淮生的肩膀如同惊弓之鸟般抖了下。
“你看的懂,对吧?”男人推着轮椅,往前靠了些,“你很擅长这些,诡谲,狡诈,一切骗局的游戏。”
乔淮生一转身,便看到秦之昭的脸。
男人坐在轮椅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那双眼睛锐利深邃,唇角带笑的样子总让人想起阴恻恻的毒蛇: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会呢?装出一副乖巧懂事优异的样子,真的会有人在意吗?”
“滚!”
乔淮生眉头紧皱,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可是刚一抬步却撞到跟上来的轮椅。
“这么容易暴躁……乔大少爷,看来我上次说的话,你真的听进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乔淮生双手按在他的轮椅上,“连站起来都不到的废物!你算是再盯着我,秦家也不会有后!”
“秦家有后?”秦之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猛地哈哈大笑起来,“比那个杂碎的孩子,我在意你才对,乔大少爷。”
“上次我就说过,你的父母不爱你。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真的关心你。”
轮椅被猛地推开,乔淮生几乎急切地想要出门,可秦之昭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阴沉的声音如同蛇信,刹那间缠住他的脚踝:
“因为你爸爸爱的那个人,已经被你妈妈害死了!”
脚步被骤然钉在原地,乔淮生告诉自己要逃,可不知怎么地,还是连动都动不了一步。
“你妈妈使了手段有了你,逼着乔老爷子让乔南山奉子成婚,”秦之昭的手指紧紧握紧轮椅把手,“就他们结婚的那一天——”
“那个人从二十四楼跳了下去。”
“你爸爸是个虚伪薄情的烂人,你妈妈是个狠毒心计的歹妇,而你呢……”
“你是他们相互利用的工具,是午夜驱不散的噩梦,你从出生开始,身上就沾了另一个人的鲜血,”秦之昭靠近他,声音琴弦般缠住他的脖颈,“真可笑,你不会还以为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吧?”
“从出生就带着原罪的人,就算是你再优秀,再乖巧,再无可挑剔,你以为会有人将目光放在你的身上,哪怕一点点吗?”
“你胡说!”
乔淮生猛地回过头,一把掐住了秦之昭的喉咙:“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不信我?那你可以现在出去找他们对峙啊,你敢吗?你其实内心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闭嘴!”乔淮生死死扼住他的脖颈,手背青筋跌起,“你闭嘴!”
“这么……生气……”
窒息让秦之昭几乎只能用气音讲话,可是他居然还在笑,连声音都带着愉悦:“那你……杀了我啊……”
“动手啊……你敢吗?”
乔淮生用力收拢了手指。
伤口因此而崩裂,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
乔淮生双目充血,看着秦之昭脸色涨红,气息挣扎,仿佛他只要稍稍再一用力,就能彻底失去呼吸。
为什么不动手?
为什么不握下去,只要轻轻地一用力,所有折磨自己的痛苦、挣扎、阴霾,就会彻底消失了。
只要握下去。
乔淮生骨节泛白,盯着秦之昭因为缺氧突出的眼眶,他想要掐进,可是无论如何也握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用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放下那把刀?!
是啊,为什么放下那把刀。
在那天,在昏黄的小巷里,他和他们,为什么放下那把刀?
对,他们。
放弃的……是他们。
乔淮生猛地松开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人头攒动的宴会上跑了出去。
穿过蛛网凝结的街道,穿过腐烂的瓜果气息,穿过昏黄的路灯和鲜血般的残阳,跑到破旧、狭小的街道里。
跑到,顾舟的身边。
夕阳完全坠落了,夜晚和那一天一样漆黑,唯有那扇窗里透出一点黄色的微光,头发发白的妇人坐在床边,是老太太回来了。
“怎么能说是故意呢?我看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按摩店老板娘坐在旁边跟她聊天,“他一个孩子能花什么钱,肯定只是没找到工作。”
“这么多年,你儿子不是也没有再找,只养着他一个。”
“那是他没本事!”老太太说,“要是能有亲孙子,你当我会把他捡回来!”
“养不熟的狼崽子,从小他就跟人不亲,那眼睛也不知道是像谁,那么吓人。”
“也不能那么说,”老板娘有些听不下去,“你住院这么多天,这孩子天天早上起来送饭,挣那么一点钱全给你交手术费了,见到的人都夸他呢。”
“我养了他!”老太太提高声量,脸上的皱纹都因此拧在一起,“难道他不该孝顺我,反正有了孩子也不会我们家的根,他的挣的钱当然要给我!”
“让他买个饭这么久还不回来,谁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独食,小杂种!”
顾舟手上拎着菜,脸上带着点淤青,装菜的袋子破了口子,他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要债的,被迫耽误了许多时间。
“她不爱你。”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顾舟回过头,看到乔淮生的脸。
大少爷似乎是刚从某场宴会上回来,一身昂贵西装,领针手表,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实在与这狭窄肮脏的街道格格不入。
可是他的语气恶毒,轻蔑,好像有什么追着他,让他急切地将一起摊开来放在顾舟面前:“你看到了吧,她根本就不在意你,你不过是人家没有亲孙子捡回来的一个替代品,一个拿钱的工具。”
“她根本就不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顾舟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
“是又怎样?”乔淮生嗤笑一声:“如果不是她自己这么想,谁能诱导她说出来呢?”
“你为她做那么多工作,去会所给人做小伏低,去做店里被客人骂,去比赛被人抢了名额,就是为了给她凑那么一点医药费。”
“可是她看到吗?她感激过吗?她欣慰过吗?”
“你不是她的亲孙子,”乔淮生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撕扯出声音,“从出生就带着原罪的东西,你以为会有人在意你的存在吗?”
顾舟逼视着他的眼睛:“所以,那些也是你做的。”
“对。”
“为什么?”
“为什么?这需要理由吗?”
或许只是因为那一天,你那么不幸地遇见了我。
乔淮生说:“因为我就是想看着你被全世界抛弃,痛苦挣扎的样子,像你这种阴沟里的狗一样的东西,在这样的痛苦里死在阴沟里,不是更有趣吗?”
“乔淮生!”顾舟猛地提起他的领子,番茄从破了洞的袋子滚进楼梯,乔淮生被他猛地甩在落了灰尘的墙壁上。
“怎么,终于忍不住了吗?”乔淮生在笑,他努力地想要装作秦之昭那副得意的模样,可是手臂上的伤口却传来阵阵刺痛,发红的眼尾勾起来,“还记得那天我问过你什么吗?”
“你现在……有想要杀掉一个人的想法吗?”
顾舟紧紧地揪着他的领子,眼神冷漠又锐利,像是阴沟的鬣狗,却又像是咬人的狼:“你把我当作陈焰。”
“你不是吗?”乔淮生说,“没有人爱,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即便是死在今天,也不会有人会为你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