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顾舟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了块面包递给他,乔淮生立刻咬了一大口,一转眼发现顾舟正盯着自己,于是又矜持地小口小口地嚼着:“干什么?”
  “人饿了就是要吃饭。”唾液的分泌加重了胃部对食物的需求,乔淮生又咬了一口,“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顾舟望着他,轻笑了一声。
  “怎么,很好笑?”
  “你说得对,”顾舟说,“人饿了就是要吃饭。”
  “我之前跟你说……人不是非要爱才能活下去的。”
  乔淮生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才发现顾舟是在跟他解释,解释他们之间那场不欢而散的争论。
  解释他为什么可以这样活下去。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起床、吃饭、学习、有一个家庭有一个住所有一个工作……”顾舟说,“别人都是这样,所以我也是这样。”
  他不需要爱就能活下去。
  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所以只需要用这种,看起来和所有人一模一样的日子,好像他就能和别人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地活着。
  麻木、平静、像个机械一样的日复一日的程式化流程,这才是顾舟的全部。
  他不需要爱,不需要偶然,不需要刺激——
  在遇到乔淮生之前,顾舟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之前的事情,对……”
  “怎么连个肉都没有,”乔淮生打断他,抱怨的语气。
  给小少爷吃一块速食面包确实委屈,但乔淮生将那块面包吃完了,才说,“你不会多带一点东西出来吗?”
  顾舟微微勾了下唇,没说话,只是抬手将车前盖合上:“走吧。”
  “走?”
  “修好了。”
  乔淮生很难说顾舟是什么时候修好的,因为在他睡着的时候,顾舟并没有叫醒他。
  乔淮生看他一眼,将面包袋子规规矩矩折好,迈步下了车:“你去副驾,我来开。”
  “你不是不喜欢嘛,等会儿再开坏了我们怎么回去?”
  顾舟只好乖乖让了位置。
  钥匙在手中一抛,乔淮生一把扣上安全带,点火,换挡,猛地一脚油门冲了出去。
  车身利箭一般飞出,看起来永远在格子内的乖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这样危险的游戏,乔淮生开起车来跟他这个人一样,危险又迷人,一只手换挡,踩着油门玩漂移。
  车子冲上山坡,夹岸的湖水在视线里清晰,清澈,静谧,在蓝天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反射着阳光的样子,好像是教堂里的一首唱诗。
  山风顺着车窗扬起他的头发,乔淮生一只手微微搭在窗边,赛车擦着赛道转弯,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同冲进河里。
  轰!
  车子忽然经过弯道,车身发出巨大的轰鸣,让人的内脏都似乎要跟着移位,可是乔淮生居然在这种情况一把方向一个摆尾——
  赛车几乎是擦着边缘过了弯,乔淮生油门不松,碎发被山风吹得飞起,脸上却带着笑,不是对于濒死,更像是自由:“怎么样?”
  那颗痣的像浮动的光,就这么出现在顾舟的视线里,他看到乔淮生微微偏头,漂亮的脸像一幅被定格的画:“喜欢吗?”
  一瞬间,顾舟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声音。
  却并不由于乔淮生所说的死亡刺激。
  “如果一直这样麻木地过下去的话,”乔淮生开口,顺着顾舟之前的话题,“应该也会挺无聊的吧?”
  “所以——”
  没有听到回答,乔淮生只当答案是肯定,他弯起眼睛,眼底像是细碎的月光:
  “我教你玩赛车吧,顾舟?”
  乔淮生一只手换挡:“就像你教我怎么活着。”
  车子猛地向前飞驰,山色湖光被落日笼罩,那是顾舟第一次觉得夕阳很漂亮,因为他听到乔淮生说:
  “喜欢的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拥有呢?”
  *
  宁斯与猛地尖叫了一声。
  莱万特的车头都被撞得瘪了进去,好半晌,也听不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这种时候越是沉默就越是危险,宁斯与不敢动,只是看了眼旁边的乔淮生:“……乔总。”
  乔淮生垂着眼,脸色阴沉。
  这么久以来,宁斯与第一次见到这个总是风流含笑的人脸上有这么可怖的表情。
  好半晌,乔淮生才推开车门下去。
  秦舟的挡风玻璃已经被撞碎了一大块,碎片沿着他的眉骨划过,让原本锋利的脸上带了一点血痕。
  他仿佛是在等待着乔淮生过来,等乔淮生真的走近了,这才打开车门:“你看,”
  鲜血顺着秦舟的侧脸流下来,好像是初见,可是当时那双平静的眼睛已经充满了疯狂的欲望与占有,他望着乔淮生,仿佛是鬣狗望向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又仿佛跨过五年,望向当初的那个人:
  “我现在学会了,生生。”
  第14章 “秦舟,滚过来!”……
  “他赢不了我。”
  秦舟微微勾起唇角。他几乎有些缱绻地盯着乔淮生的脸,那张过了五年,却依然漂亮到让人怦然心动的脸。
  真是好想,好想现在就将人抱在怀里,冲下山崖,一同死去。
  秦舟在笑,丝毫不顾自己脸上还在下落的鲜血,笑容痴狂又扭曲:“你也是。”
  乔淮生一巴掌挥了下来。
  秦舟避都不避,手掌靠近时只嗅到乔淮生涂在袖口的黑醋栗,就在他以为那巴掌即将落到脸上的时候,乔淮生却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
  “怎么?”乔淮生嗤笑一声,“该不会以为我要扇你?”
  “你跟我现在什么关系啊,想让我来管你。”
  眉骨上的鲜血顺着下巴坠落到乔淮生的手心,秦舟垂眸看了眼四周破碎的玻璃:“你没管吗?”
  “秦舟,”乔淮生提着他的领子让他被迫仰望着自己,“你想听什么?”
  “我刚刚之所以倒车是因为在乎你,之所以退后是因为担心你,我对你旧情难忘情根深种,即便是隔了五年还是不能割舍无法不在意?”
  他每说一句,秦舟的睫毛就颤一下,可乔淮生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脸:“逼着我做决定,不就是为了证明这些吗?”
  “想知道吗?”
  秦舟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上方传来嘲弄般的笑声:“我就告诉你——”
  “没有。”
  “今天就算是宁斯与张寻经理任何一个人出现在这儿,我也会是一样的做法。”
  “你以为跟我之间,除了恨……还会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乔淮生静静地凝视着秦舟眼中的一抹血红,看着他在一地狼藉中仰望着自己,好像是一条大雨中摇尾乞怜的狗。
  手指轻轻地动了动,一瞬间他想拂过他的脸颊,可是,可是——
  咬了主人的狗……如果不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不能让人永远永远地记住这份疼痛,他又怎么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乖乖听话呢?
  “人不需要爱也能活着,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乔淮生将沾到的那点血抹到他的眼角,秦舟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可是乔淮生微微俯身,语气嘲弄:
  “怎么,现在自己受不了了?”
  *
  等待修车花了不少时间。
  秦舟的莱万特堵在前面,导致乔淮生的车子也没有办法移动。
  前方静悄悄的,一同安静的还有回来之后的乔淮生,宁斯与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乔总?”
  乔淮生这才睁开眼睛:“嗯?”
  宁斯与挑了一个毫不沾边的问题:“都这么久了,张少的车怎么还没追上来了。”
  闻言,乔淮生脸上的表情才终于轻松了些:“他追不上来了。”
  “为什么?”
  “因为……”乔淮生想起昨天自己喝下那三杯酒时秦舟的眼神,“被狗咬了吧。”
  “好吧,”宁斯与没听懂,却也乖顺地没有追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他说着,肚子咕噜一声。
  乔淮生一哂:“饿了?”
  宁斯与不太好意思点头,乔淮生却已经按响喇叭滴了一下:“有吃的吗?”
  前方的秦舟回过头,冷冷地看了眼宁斯与。
  “我饿了。”乔淮生说。
  秦舟低下头,先扔了袋面包给宁斯与。
  是那种只有他减肥的时候都不太愿意吃的黑麦面包,但是现在忍饥挨饿,宁斯与也顾不了那么多,拆开包装就咬了一大口。
  啪嗒!
  秦舟这才又将一袋牛肉扔进乔淮生怀中。
  宁斯与看看乔淮生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面包,顿时觉得嚼得都不香了。
  但是乔淮生居然一时也没有动。
  好半晌,他才撕开包装,想到的却是当初第一次和顾舟出来试车,抱怨他连个肉也没有。
  其实当时只是为了转移话题随口找的一句,但是后来他再教顾舟学车的时候,他还真的次次都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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