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他瞒着自己说加班的夜里,他和推杯换盏笑意盈盈的那个人……是秦之昭。
  他最恨的秦之昭。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你要是不从商,”陈泽明叹了口气,“以你的才华,电影界应该已经有了不少好作品。”
  “我看得出来,你应该是很喜欢电影的,怎么最后还是走了这么一条路呢?”
  *
  宴会开了一半,秦舟才姗姗来迟。
  他更像是从什么会议上赶过来的,板正的一丝不苟的西装,却更带着几分极具压迫感的凌厉。
  即便是有几个想来搭讪的也被他这股气质吓得不敢靠近。
  这样挺好,秦舟很早就知道自己并不会如乔淮生那样处处讨人喜欢。
  他厌恶这些视线,当这些出现在乔淮生身上的时候,这些厌恶就会变成更深的嫉恨。
  挡路的人离开,秦舟才垂眸看了眼腕表。
  公布标书的时间要到了。
  就像乔淮生知道闫玲邀请他是为了什么,秦舟更加知道自己是为了遇见谁。
  况且,为了这个标,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了。
  虽然两家的大楼只隔了一条街,但是原来一个人如果不是刻意想见到的时候,是可以一点也遇不见的。
  那些近在咫尺的渴望压迫着他,促使着秦舟到了一个自己从前压根不会过来的场合,寻觅着那人的身影。
  好在乔淮生永远都是可以让人一眼望到的。
  中央的大屏旁,乔淮生一身西服风度翩翩,闫玲站在他的身后,似乎正在跟一个导演聊艺术。
  而等秦舟走近了才听到——
  “你走吧,”陈明泽道,“我不会接受你的投资的。”
  “如果是艺术家,可以,但是你现在已经充满了铜臭味。”
  “你的花边新闻我听过不少,”陈泽明说:“我不认为你有鉴赏艺术的能力。”
  乔淮生就站在他的对面,低垂着眼眸,既不反驳也不开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否定。
  风衣像是披在肩上,空空荡荡的。
  瘦了。
  “五年前的那部片子,拍得那么好,可是你转手就将他买给了别人,改成了什么三流的爱情片!”
  “是! 我承认这种片子市场好,”陈泽明怒气冲冲,就差指着乔淮生的鼻子骂,“但我的电影宁可烂在手里,也不会让你这种人随意操控!”
  乔淮生还是没有说话。
  仿佛当初一遍一遍地修改台词,打磨镜头,为了一场火搭了半个月的镜,得知片子进入复赛的时候抱着他亲吻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是这样的!”
  闫玲急着想要辩解,“学长他当初……”
  “一亿五千万,”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秦舟站在乔淮生的身后,“如果陈导同意的话,投资可以是这部片子的双倍。”
  “而且,”秦舟望着乔淮生略有些苍白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将他抱进怀里,像是当初一样,但是最终,秦舟也只能略带着苍白的解释:
  “片子是他前男友卖的。”
  闫玲唰得一下抬起了头。
  听着秦舟一字一句沉沉道:“当时,他并不知情。”
  “他其实……”
  “我前男友已经死了。”乔淮生突然出言打断了他,他没看秦舟,只是嘲弄般地扯了扯嘴角:
  “逝者已矣,他的罪我来背。”
  心脏像是被钝重的裁纸刀划过,秦舟怔怔地看着乔淮生此刻的神情。
  那场关系就这样被他下了定义。
  或许乔淮生曾经爱过他,只是他爱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了。
  重逢那天,他叫他顾舟,原来是最后的告别吗?
  “我不会干涉电影决定的,”乔淮生朝陈泽明鞠了一躬,感谢他当年的投票,“谢谢您当初的奖。”
  奖金被闫玲偷偷寄给他,在乔淮生被傅芸断了经济来源的时候,那几乎是他和顾舟当年重新生活的全部成本。
  只是当乔淮生以为日子能这样慢慢好起来的时候,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崩塌掉了。
  “您是一位好导演。”
  但他要拍的戏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一次,不会再有这样的前辈为他开绿灯,他要导演的故事里,输赢只有生死两个选项。
  乔淮生转身离开了荧幕。
  投影仪的光晕罩了一点在他的身上,让那道身影显得格外得瘦削疲惫。
  不知怎么地,秦舟几乎一瞬想到自己跟着乔淮生的那段日子,看他像个套在模板里的机器一样日渐磨损下去,最后……
  “乔淮生!”
  秦舟下意识想去拉他,手指碰到乔淮生的手腕,被那样凉的体温和凸出的腕骨吓了一跳,那股熟悉的不安感如同电流般瞬间扩展至全身——
  “你等等!”
  乔淮生一回身。
  叮铃,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投标结果公示了。
  第18章 “入土为安”
  “秦总,”乔淮生面无表情地将手腕抽出来,“恭喜。”
  秦舟握得很紧,怕伤到乔淮生,只好松了手,那腕表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稳稳当当,让人窥探不到下面的皮肉分毫。
  但是乔淮生已经看到了那条短信:
  “乔总,中标的是……纵缰。”
  “看起来还是我的祝福比较心诚一点。”乔淮生看了看秦舟现在的脸色,嗤笑一声,“事情都做了,就不用再在这里假惺惺的演戏了吧。”
  那张脸和当年的一样昳丽漂亮,说出的话却像是匕首一样扎进心口:“真是让人恶心。”
  “你最好一直都这么赢下去,秦舟。”
  说罢,看也没看秦舟一眼,转头走向了人群。
  秦舟试图追上去,闫玲猛地开口叫住他:“顾舟!”
  “你刚刚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你真的背叛了学长?真的把我们的电影卖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学长的心血,你知不知道他曾经差点……”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秦舟回过头,“都是我做的。”
  “是我瞒着他见了秦之昭,是我瞒着他卖了电影,是我瞒着他抵押了公司,是我背弃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回了秦家。”
  秦舟静静地开口,好像是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好像他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些剜筋挖骨的痛,指尖掐进掌心,目光却望着那个再也追不上的人:“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闫玲嘴唇抖了好几下,几乎是难以置信望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之前为了学长命都可以不要……”比起关硕,闫玲才是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人,她曾经看着他们就想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感情的可以永恒,“为什么,你有苦衷,你有什么苦衷的对不对,是不是有人逼你……”
  “没有苦衷。”
  他不需要苦衷,乔淮生说得对,事情做了都做了,找理由只会让人觉得恶心,他不需要为当初的事情得到原谅。
  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他就只能按照这样走下去。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秦舟转过头,看着人群中的乔淮生,看着他被众人环绕,看他转身便换了脸,在恭维中笑意盈盈逢场做戏,看全场的目光聚拢在他的身上,他就那样回应着所有人。
  “你看他,”秦舟说,“你为他说话,关硕为他说话,那些明星也为他说话。”
  “当然,他对你们每个人都很好。”
  “但是我不行,”从很久很久之前,从见到的一面开始,秦舟就这样疯狂地痴念着了,“我想让他只看着我一个。”
  “所以我必须要足够有权势足够有能力,才能把挡在我前面的人一个一个地清除掉,就像现在这样……”
  “就算是他再讨厌我再恨我,可他终究……也不得不望向我。”
  “我现在也可以为他连命都不要。”
  秦舟勾了勾唇角:“这跟我所做的一切,冲突吗?”
  “有理由的背叛难道就不是背叛!”闫玲红着眼,“学长说得对,你现在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我居然还想让学长听你的解释,我真是……”
  “你是应该恨我,”秦舟笑了笑,“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我们也算是敌人。”
  “行,”闫玲点点头,咬牙道,“行。”
  “今天过后,我就跟学长一样,当顾舟已经死了。”
  “秦舟,你最好永远都别后悔。”
  最后一个愿意叫他当年名字的人也离开了这里。
  他当然不会后悔,秦舟想。
  只是当年乔淮生费尽心思把他从泥潭里救出来,现在应该很后悔吧?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就像他现在,即便是有了现在的身份,也无法像乔淮生那样吸引所有人热切的靠近。
  当然他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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