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语落,她忽地叹了口气,神色也不如方才舒畅,众人不明所以。沈幼宜笑了笑:“祖母定是想兄长了吧。您别急,兄长那么孝顺,知道您想他,定也是归心似箭,今儿一定能赶回来的。”
  屋子里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自打世子崔络向陛下自请去外地赴任历练后,年年类似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崔老太君总是要伤感一番。那是她的长子嫡孙,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她打心眼里最疼他。
  孙女的话妥帖到了崔老太君心里,方才那点子伤感立马散了。她招招手叫沈幼宜过去身边,将人搂到怀里,这才重新笑着对众人道:“瞧瞧,咱们家五娘子的小嘴甜到了我老婆子心上,定是来的时候偷偷抹蜜了。”
  众人跟着又是一番笑,二房和三房的妯娌俩同时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暗骂她们不争气,崔家正经的嫡孙女反倒不如一个寡妇大嫂带过来的女儿讨老人家欢心。
  府上人热热闹闹吃了顿团圆饭,崔老太君乏了,遣了晚辈们离去。
  今儿不是休沐日,沈幼宜兄弟姊妹几个还得去族学上课,三房的两位郎君年岁十九,早在国子监上了五年学了。剩下府上最小的郎君就是沈幼宜的亲弟,去年年初继父就新聘了夫子给他启蒙。
  女学这边就不同,热闹多了。除了两年前三房的庶长女嫁了出去,其他四位娘子尚在闺阁之中,凡是没议亲的女郎都得来族学里跟着女官学规矩。
  陆白两位女官是从宫里退出来的,崔家特意请了她们教导女郎们规矩礼仪。两人一个比一个严厉,沈幼宜姐妹四个过去时,陆女官已经在台上等着了。
  今儿的内容仍旧没什么新意,讲的还是女德女戒之类。沈幼宜看似挺直脊背在用心听讲,实则早已走了神,在想继兄何时归家。待终于熬完这堂课,二房的四姐姐崔雪珠立马坐到了她身旁。
  只见她鬼鬼祟祟的左看右看,待陆女官的身影彻底走远了,这才偷摸着从怀里掏出两包糕点,低声问道:“五妹妹,我母亲小厨房里新做的玫瑰糕,你要不要尝尝?”
  “四姐姐方才没吃饱吗?”沈幼宜掩唇反问。
  崔雪珠摸了摸肚子,一脸幽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爱吃了。可每次去祖母那边用饭,母亲总是提前三令五申叫我用个七分饱,就怕我在众人面前失了礼数。还好我机灵,叫婢子给我偷装了糕点。”
  沈幼宜捂嘴偷笑,摇摇头道:“我不饿,四姐姐自己吃吧。”
  两人正说着话,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就知道吃,你是猪吗?要是叫陆女官知道,你又把零嘴带到学堂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刚咽下一口糕点的崔雪珠听了,气的转过头去,含糊不清道:“有本事你就去说啊,当姐姐的要告妹妹的状,叫外头人知道了,看你还有什么好名声?”
  崔雪妍被这话噎了个彻底,不服气的哼了哼。她就是看不惯崔雪珠跟沈幼宜成日里厮混在一起的那副样子,这两人,一个是庶子二叔的女儿,一个是寡妇继母带来的拖油瓶。
  再反观自己,虽是庶出,可父亲乃一品国公爷,生母出自太原王氏,是以崔雪妍从来不觉得自己庶女的身份低人一等,可偏偏不如她们过的舒心,她心里能平衡吗?
  “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小心伤了和气。”见气氛有些凝固,三房的崔雪莹笑着出来打圆场。
  她在崔家女郎中排行第二,沈幼宜三人都要叫她一声二姐姐。她素来有贤名,端方持重,在府上也是不争不抢,一直让着下头三个妹妹。她开了口,崔雪妍低声哼了哼,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上午就这么如常平平淡淡过去了,晌午快要用饭时,还没有接到崔络的信。直到过了申时,崔络的贴身仆从风尘仆仆的入了府,见了崔老太君直跪下磕头道:“老太君,世子先去宫里向陛下述职了,他怕您老人家等着急,特叫我回来传信,世子约摸着半个时辰能出宫。”
  崔老太君一连说了三个好,又转身对仆妇道:“告诉厨房的人,世子爱吃的菜,再多加几道。”
  “哎”仆妇欢欢喜喜应下。
  角落里的沈幼宜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终于能见到继兄了,担忧的是怕他早忘了自己这个便宜妹妹。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初入府时,胆子比兔子还小,性子又腼腆不爱说话。生怕说错做错什么,给母亲惹了麻烦,叫她们母女俩在国公府不好过。
  那个时候,继兄虽然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可却会安慰她,让她把国公府当家。也会在四姐姐崔雪珠初次取笑逗乐她时,替她撑腰。更会从国子监回来的路上,给她买她最爱的甜品吃。
  是以府上的兄弟姊妹都怕他这个冷面大哥,沈幼宜虽有时心里也有些发怵,可更多时候是喜欢这位面容俊朗的继兄的。
  崔老太君念孙心切,竟不顾自身身份,要去正门口等人。方从官署下值的崔临三兄弟,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赶着跟了过去。总不能母亲在外头站着,当儿子的好好坐在里面。
  约摸着等了有一刻钟,崔府的仆从欢喜的跑回来传信,喊道:“老太君,世子的马快过拐角了。”
  就在他喘气间,果真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接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出现在众人眼前,世子崔络手握缰绳,轻轻一拉,黑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崔老太君面前:“孙儿不孝,叫祖母忧心了。”
  第2章 兄长 长大了
  崔老太君老泪纵横,颤抖着手指去扶崔络,哽咽道:“好好,祖母的好孩子,快起来。”
  她被仆妇搀着,仰头细细将崔络看了一圈,又忍不住落泪:“瘦了,也黑了。回来便好,叫厨房的人多给你补补。”
  一早便听说嫡孙赴任的随州地广人稀,物资匮乏,见人瘦成这样,崔老太君哪还能不信,心里又是一阵心疼。
  长辈们在前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心问候,沈幼宜溜到一侧,垫起脚尖偷偷看崔络。方才被大人们挡着,她什么都没看到,只听见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好听。
  继兄较他离家时,身形更加伟岸挺拔,一身简单的黑色衣袍
  ,衬的他肩膀宽阔,腰身劲瘦。身上褪去了文人的清润,尽显武将的凌厉之风。
  正在跟长辈们说话的崔络忽地察觉出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掀起眼睑,就见一妙龄女郎撅着嘴巴,带点婴儿肥的脸蛋白里透红,眼睛清澈明亮,透着股娇憨。
  崔络顿了几秒,随即神色恢复如常。猛然跟继兄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侧脸冷硬,眼神锋锐,沈幼宜倏地一哆嗦,彻底傻了眼。这样的继兄,叫人不寒而栗,她有些不敢上前说话了。
  陈清芷见自己女儿呆呆的,不禁好笑,一把拉过她调侃道:“念叨了你兄长数日,怎么如今人回来了,反倒害羞不敢叫人?”
  “我……我……”沈幼宜支支吾吾了片刻,脸色涨得通红。接着才扭捏上前,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怯生生道:“兄长安好。”
  “嗯”,上方传来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长大了。”
  简单疏离的一句话,再没有说什么。沈幼宜眸色黯淡,欢喜了几日的心情忽地低落下来,兄长不会忘了她吧?
  众人在门口叙了阵旧,这才乌泱泱往回走。紧接着宫里的内侍监就带着赏赐来宣旨了。崔络起初是在随州下头一个县城做县令的,三年考核一过,皇帝又封了他任随州刺史。随州乃下等州,一把手是朝廷的从四品官。
  如今他被皇帝召回长安,任大理寺少卿,又许他三天修整时间,过后再上朝入职。崔府众人脸上喜气洋洋,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家世子爷前途不可限量,况且他还那么年轻。
  接了圣旨,又把内侍监一行人送走。崔络一路上风尘仆仆,他又素来爱洁,拱手对崔老太君道:“容孙儿先去清洗一番,待会儿再来拜见祖母。”
  崔老太君拍了拍他的手,笑的愈发慈祥:“去吧。家里备好了晚宴,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待他人走远了,崔雪珠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沈幼宜,心有余悸道:“五妹妹,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大哥更难叫人亲近了。怎么样,总算盼着大哥回来了,你这下还跟以前一样喜欢他吗?”
  沈幼宜没精打采的,跟上午的鲜活灵动不同,她现在整个人就如同蔫了的枯花。还没开口说话,讨人厌的崔雪妍又过来冷嘲热讽了。
  “呵,到底是个外姓女,真把自己当兄长的亲妹妹了?看方才兄长的样子,也没有多给你一个眼神,怕不是早不记得你这个人了。某些人要是有自知之明,就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没脸没皮,巴巴的黏着兄长。”
  明明算起来,她才是跟兄长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沈幼宜心情不好,难得怼了崔雪妍一句:“也没见兄长多给你一个眼神。”
  跟着母亲她们去寿安堂的路上,沈幼宜找了个更衣的借口,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妙心居。她住的院落跟继兄的清雅苑相当于只隔了一堵厚墙,只要穿过一道弧形石拱门,很快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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