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崔家正门紧闭,平日里无要事都不会开,此刻西角门处正闹哄哄的。
仆从见到陈清芷,顿时就有了主心骨,一脸为难道:“夫人,这女郎不肯走,也不说自己姓甚名谁,只反覆说是找世子爷。”
许是听到了夫人二字,这女郎知道国公府的主母到了,始终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猛地上前抓住陈清芷的手啜泣道:“夫人,您便是璟行哥哥的继母吧,我不是骗子,我真是他的旧相识,我父乃随州仓曹参军云端平。”
跟在后头的沈幼宜面色一变,都叫璟行哥哥了,自然是旧相识。况且随州不正是继兄当年外放的地方吗?
她揉了揉莫名堵着的心口,只觉得继兄的妹妹可真多。
仆从霎时睁大了眼,微微抱怨道:“女郎既知道世子的表字,又是仓曹参军的千金,方才怎么不说?”
表字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唤,仆从忽然有些心慌,这云娘子不会是世子在随州的红颜知己吧,如今落了难,找上门来了?
仆从就轻轻问了句,陈清芷就见那女郎又落下泪来,委委屈屈的:“你……你一直逼问我,我又紧张又害怕就全给忘了。”
她仔细打量了面前的女郎两眼,即便落魄也不掩她的好姿色,说话更是弯弯绕绕,陈清芷心下一沉。
只既然是继子熟识的人,她也不好见了一面便妄下定论,只道:“世子尚在官署,云娘子先随我入府梳洗一番吧。”
接着又派了个人去刑部给继子递消息。
云烟擦擦眼泪,哽咽道了声:“多谢夫人。”
跟在这位国公夫人身后,云烟低着头四处张望,国公府的一廊一亭,一草一木皆叫她长眼,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吸气。
这便是长安的勋贵人家么,果然不是她们随州那穷山僻壤能比的。
云烟暗暗下了决心,打定主意要留在寸金寸土的长安。
她视线一转,目光落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女郎身上,方才她不经意间扫过两眼,只觉得对方明艳动人,如同风中摇曳的牡丹。
再看看自己,清秀雅丽,虽也小有姿色,但男人看多了难免会觉得寡淡,更别提赶了一月有余的路途,身上瘦的愈发都是骨头了。
“夫人,这位是……”云烟压下心中思绪,出口问道。
陈清芷笑了笑,给她介绍:“这是我女儿,崔五娘子。”
云烟转了转眼,五娘子?那不就是崔世子的继妹,她心下当即存了几分轻视,又忍不住的嫉妒,不过是跟着这位国公夫人享了福罢了。
她走上前去,主动开口:“我今年十六,不知五娘子芳龄?”
这位云娘子说话娇娇柔柔的,仿佛声音大些就能把她吹跑,沈幼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习惯。
好在母亲替她开了口:“今年刚及笄,比云娘子小一岁。”
云烟当即道:“那我随璟行哥哥,唤你声五妹妹可好?”
沈幼宜强忍着心里的憋闷:“……随云娘子方便。”
你想叫我妹妹随你的便,但别指望我叫你姐姐。
陈清芷也有些受不住这位云娘子,一到大房就赶紧叫婢子带她去客房沐浴更衣。片刻后,崔老太君身边的仆妇过来了,笑着道:“老太君见下头人吵吵嚷嚷的,一听说有位来寻世子爷的随州女郎,特派老奴过来说一声,叫夫人领人去寿安堂瞧瞧。”
陈清芷道:“应该的。”
府上来了客人,自要知会一声老太君。
待云烟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裙出来,沈幼宜发现她果真柔柔弱弱的,弱柳扶风。
见了祖母,她更是会说话,一张嘴比她们姐妹几个还要甜,上前俯身行礼,当即道:“这便是璟行哥哥的祖母吧,您容光焕发,年轻的我都怕把您叫老。”
崔老太君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又怜惜的问她家中是否遭了难。
云烟垂眸,又掩面低声哭了起来:“府中失火,除了我侥幸活了下来,父亲和其他仆从都被烧死了。我……我一个女郎,实在没了去处,便只能来长安寻璟行哥哥。”
这话暧昧的不是一丁点,可她家中刚逢大难,众人便一惊,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怜惜。沈幼宜跟崔雪珠对了个眼神,便是再不待见她,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了。
崔老太君拍拍云烟的手道:“好孩子别怕,你就先安心在崔府住下来。”
陈清芷看向婆母:“您放心,回头儿媳便叫人在大房收拾间屋子出来。”
云烟扭捏了会儿,红着脸道:“我……我害怕,不能住璟行哥哥的院子里吗?”
众人呆住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传出去这叫什么事?
沈幼宜:“……”
崔雪珠:“……”
她一口一个璟行哥哥的,不是针对她,两人是真听不下去了。跟长辈打声招呼,便相携往外走,正好撞上了从官署匆匆赶来的崔络。
继妹一言不发,见了他连声兄长都没叫,只狠狠瞪了他一眼。
崔络停下脚步,抿直了唇。
第43章 动摇 兄长让一下,你挡到我了……
“老太君, 世子回来了。”仆妇一声通禀,内室里的欢笑声方才停歇。
云烟不好意思的垂眸:“我小门小户,没什么见识, 刚刚叫老太君和几位夫人们见笑了, 那就麻烦国公夫人给我收拾间屋子, 多谢老太君收留。”
众人心思各异,陈清芷眼角一抽, 叫她不必客气。
“祖母。”崔络上前行礼, 只他还未走近, 旁边不知从哪窜出个人, 泪流满面的盯着他看。
崔络往后一避,皱了皱眉,冷眼看过去。他虽一言未发,但这般神情, 分明是不认识这位云娘子。
二夫人和三夫人在看好戏,陈清芷也松了口气, 果然在她意料之中。
继子若对云娘子有些许情意,也不会至今未娶。
云烟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 红着眼问:“璟行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崔络定睛看了她几眼,还是无甚印象, 不过能猜出几分:“仓曹参军的女儿?”
方才仆从递消息时, 已跟他简略禀明。
云烟幽怨的看过去:“璟行哥哥可算想起来了,上次一别, 还是你要归长安父亲宴请你时。”
崔络这回真想起来了,仓曹参军为官清正,对方几次三番邀约, 他便去云府吃了顿酒。
然对他唯一的独女,既无交情,也不熟识,仅仅是知道。概因她在随州名声不小,被父亲娇养的有些刁蛮。
想到什么,崔络变了脸色,问她正事:“随州可出了什么事?”
云烟又开始哭哭啼啼,掩面道:“随州没出事,出事的是家父。”
她边哭边又把才才失火一事重述了一遍,接着道:“家中值钱的物件也都被烧没了,索性我还有些体己,收拾好包袱便往长安来了。我一个孤身女郎,从未出过远门,路上被骗了不少银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国公府来。”
崔络面色如常,只问她道:“如何失火的?可曾报过官?你父亲的身后事又是如何办的?可找过现任刺史薛谦?”
云烟被崔络抛出来的一系列问题弄傻了眼,他难道不应该先怜惜自己,然后再好好安慰她一番吗?
好在她有所准备,一一答了,陈清芷几人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
崔络眸色一闪,这些说辞乍一听没什么纰漏,但经不起细敲,她无疑是有所隐瞒。
他冷声问:“还有旁的没说的吗?”
云烟眼睫微颤,蜷缩在袖中的手指攥的紧了些,摇摇头道:“没有了。”
她紧张的看向崔络,他再厉害也应当看不出什么吧,更何况她也不算说谎,父亲连同那些仆从在内的确全被烧死了。
至于旁的,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她一定要留在长安,留在国公府。
崔老太君被孙子的疾言厉色气笑了,再怎么说人家女郎刚痛失亲人,他便跟审犯人似的,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她知道小娘子有些许小心思,但在崔老太君看来这都不算什么大事,她娇娇柔柔的,能撒个什么谎?
于是拍拍云烟的手道:“璟行他向来如此,云娘子别放在心上。”
云烟羞答答的看过去:“我知道的,璟行哥哥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崔络眉心微蹙,打断她道:“我跟云娘子不熟,往后换个称呼。”
继兄进去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还不出来。
崔雪珠看出五妹妹的心不在焉,调侃道:“怎么?是不是后悔出来了?要不要再进去听听璟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