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他好得很。
  “deine depression sieht wieder ernst aus.”男人接着用德语评判:“ich glaube, du brauchst eine systematische behandlung.”
  季繁专业课修得杂,各国语言在高中时都有涉猎,自然听懂了他们的对话。
  不由得插嘴,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男人话里的意思:“抑郁症?”
  她看向谢久辞苍白的脸色,喃声:“你怎么也……”
  话音戛然而止。
  那个陌生男人转回头,锐利的目光由上至下掠过她,至手边,停住。
  背后传来脚步声。服务生去而复返,端着调好的软饮引路:“您两位,先随便找个地方坐坐?我把这杯酒上了,就来。”
  季南含笑拒绝:“不用,我们找人。”
  陈硕一言不发地走在后头,气压低得骇人。
  忽地,季南瞄见了那个熟悉身形。
  他抬脚绕过服务生,快一步行至她面前,看她喝的牛奶,心里正要松一口气。
  却见服务生几步跟上来,拿出餐板上的高脚酒杯,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
  “原来您找辞哥和他女朋友啊。”
  声毕。
  陈硕脸色骤变。
  第72章 爆发 “你不像任何人。”
  极短极快的瞬间, 只一刹。
  下一秒,就变回来。
  季南回头正好瞥见,恍若错觉。
  陈硕踱步走过来, 站定。
  一边上的谢久辞和男人也停止了交谈, 纷纷仰面看向他。
  周遭温度低至冰点。
  陈硕目光凉凉,以极慢地速度,扫过周围人的脸,而后, 聚焦于她手边一点, 怔忡。
  “那个……”季繁反应迅速,把一塑料袋的药盒朝谢久辞方向推过去,不顾他感受,拎包站起身, 搪塞暗示道:“谢久辞,身体第一位, 心情出了问题,什么都是白搭。”
  “好好听医生的话养病。”她推季南:“我们就先走了, 不打扰你休息。”
  季南被她推得不断后退, 语气略不满:“喂喂喂,你别太过分了, 找你半天, 腿还没歇呢,不得请我喝杯酒啊?”
  “我让你找我了?”季繁态度很恶劣。
  季南被她没头没尾地凶了一通,那点“有了男朋友忘了哥”的不爽,连带着吃醋不平衡的感觉又涌上来,皱眉:“你更年期提前了?”
  季繁气得想哭:“你才更年期,你们全家都更年期!”
  “我家不也有你么?”季南嗤道:“第一次见骂人骂自己的。”
  火力不断上升, 在场诸位,几乎没有人敢贸然加入他们兄妹俩的战场。
  除了……
  “这位客人想喝酒啊?”服务生喜滋滋从桌兜里掏了个平板,指尖飞速跳跃,点开下单界面,热情介绍:“我们店的果酒最好,葡萄酒是特色,其中一款‘长相思’更为爆品,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来尝呢。”
  “您看看,要是没意见的话,我这边帮您勾选下……”
  一个“单”字卡在喉间。
  对上季南风暴肆虐的黑眸,服务生慢吞吞地咽了口唾沫,讪讪道:“啊,不好意思,我临时想起还要去调酒台帮忙,您这样,请便,有事喊我,随叫随到哈!”
  一股脑说完长段话,服务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脚底抹油,遛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季繁回过神,眼眶红肿肿地咬了下唇,不再言语。季南也懒得再吵,索性避开她,径直往谢久辞对面一坐,捏了桌上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彼此都是熟人,谢久辞自然不会多计较,于是便没拦。
  陈硕眸光徘徊于两人身上。
  唇线绷紧成线。
  见状,季繁更是恼得不行。
  那种感觉,就好像,浸了水的炮仗,火气全窝在了胸腔,不上不下,实在堵得难受。
  季繁气冲冲瞪着季南。
  后者依然是拽得跟大爷似的,心平气和地品着酒,压根不搭理她。
  情绪顷刻间上头。
  季繁一把夺了他手中酒杯,猛地砸向地面。
  玻璃碎溅开来,周边寂静一刻,其余桌客人注意力集中过来,甚至其中有不少在窃窃私语。
  季南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各种异样眼光看得不自在,强压着火,起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有什么疯回家发不行吗?”
  不知被哪一个字眼刺痛,季繁情绪波动更大,第一次动手揪了他的脸:“你说谁是疯子!”
  季南吃痛,下意识扯掉她的手,甩开:“季繁!”
  “季南!”见季繁被推得后倒,陈硕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她的腰,也怒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南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干什么?我tm吃饱了撑的,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好妹妹。”
  季繁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脑中本就混沌,偏他又往上再浇一把火,于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谁要当你妹妹啊!你以为我很想吗?要不是外婆一门心思想看膝下儿孙承欢,你觉得我会搭理你吗?”
  话落,季南一愣。
  “你认真的?”他有些失神。
  季繁从陈硕怀里挣扎出来:“对!认真的!”
  她完全丧失理智:“季南,我应该早就跟你说过,与其在我这耗时间,不如多去巴结巴结姜宸,说不定我爸他还能高看你们家一眼!”
  果然,唯独亲近的人才会熟知彼此的软肋。她不留余地朝他心口捅刀子——
  当众点破季家是靠攀附上位。
  “好、好、好。”
  连续的三声叹,一声比一声重,一字比一字沉,季南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所谓了。
  他垂首平息了眸中深沉的风暴,嗓音哑得出奇:“季繁,你够有种。”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深深凝了一眼季繁身边的人,没再说什么,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
  “陈硕。”
  陈硕嘴巴动了动。
  “以后少tm喊我哥。”
  “……”
  一场闹剧结束。
  等季南离开之后。大概过了很久,季繁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鼻酸,心里某处像是撕开了一道裂口般地,流滚出淋淋鲜血。她痛得说不出话,热泪哽在喉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拼凑出。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只是感觉到疼,生生的疼。
  仿佛要把整个人都撕裂开一样。
  那股钻心的痛意让她在迷糊中短暂清醒。
  她突然转身,朝季南背影的方向,跑出门。
  “岁岁!”顾不得和谢久辞理论,陈硕忙跟着追了上去。
  -
  季繁一路跑到大马路中央。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很快又随风而去,有人摇窗大骂:“想死是不是!”
  脑袋中隐约有个声音在叫嚣。
  季繁停下来,手不受控地抬起,扶上侧额。
  鸣笛声此起彼伏。
  引燃了她此刻灵魂深处的自毁倾向。
  要不就这样吧。
  死了吧。
  这个糟糕的世界,你难道还有什么留恋的吗?
  季繁死死地捂住头,不想去听,可那声音却如有蛊惑,不管不顾地引导着她按要求去做。
  就是现在。
  面前的车子,撞上去。
  pretty girl.
  你将不会再拥有烦恼。
  夜黑如墨,钩月高悬。风吹树动,枯叶沙沙。
  她站在霓虹四溢的街头,走投无路。
  忽而,一阵凌冽的风从耳边擦过,她被人扯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当中。
  “季繁。”
  有人唤她的名字,分明字字说得咬牙切齿,语调却抖得溃不成军:“你不要我了吗?”
  陈硕看得真切。
  她方才就站在他眼前,隔着川流不息的人潮,同他四目对望,眼里失去万物的颜色,只剩茫茫空寂。
  就在那一刹那——
  他想,他大概读懂了她的决绝。
  可他想不明白。
  她为何能够毫无留恋。
  即使面对着他。
  哪怕直视着他。
  也可以做到如此毅然决然。
  你、不要……我了。
  季繁艰难地去思考这五个字的意思。
  陈硕紧紧抱着她,一手扶上她的后脑,一手扣住她的腰身,将她的额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后俯身埋首在她脖颈,用唇瓣轻碰她颈间的皮肤。
  “……别不要我,行么?”
  没一会儿,泪水便决堤,打湿了她肩窝处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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