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江颂领他上楼放东西, 他可能只打算住一两天,所以带的衣服很少,外套只带了穿的那一件。
李迩把东西放在靠墙的蓝皮沙发上,江颂瞥一眼, 步子立马挪过去,这沙发也是江华和张文萍结婚的时候买的,将近二十年了, 皮革劣质,侧面的皮掉了一大块儿,她不好意思让李迩看见,于是站过来用腿挡住。
李迩没注意这边,他把耳机放到床头,看见了插座上连着的插头,顺着电线往下看,看见电热毯的开关。
他回头看江颂,指着开关问:“这是什么?”
他不愧是家境富裕的人,家里有暖气,冷了还可以开空调,根本没见过电热毯,不能体会冬天的被窝有多冰凉。
“电热毯,你睡觉的时候就打开,它能发热,睡觉就不冷了。”
李迩点头,院子里传来奶奶的声音,在喊她们下去吃饭。
明天是年三十,按家里往年的习俗,今晚得洗个干净澡,奶奶说这是洗去去年一年的霉运和不顺,新的一年才能一帆风顺。
李迩是客,但来了也得听奶奶的。
农村的环境当然比不上城里,奶奶家的卫生间已经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了,至少有淋浴,前年表哥挣了点钱,又给卫生间里装了蹲厕,否则上厕所还得跑去院子门口的旱厕上。
那个时候没有电热水器,家家户户都用太阳能,冬天太阳少,热水也就不那么充足,洗个澡奶奶还得额外烧两锅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奶奶让李迩先洗,江颂莫名想到他空间发的那张泳池照片,脸和耳根红起来,连忙站起来说自己要去房间看电视,等回了房间脸还是烫的,说的是看电视,遥控器却碰都没碰一下。
一面想着,一面又觉得,这会不会是李迩长这么大洗过最憋屈的一次澡,毕竟卫生间很矮,淋浴更矮,他进去,胳膊稍微举一下就能碰到屋顶。
住的房间应该也是他长这么大住过的最憋屈的,没记错的话…二楼的屋顶上好像有老鼠来着……
她前年和堂姐睡过一夜,屋顶上的老鼠叽叽喳喳叫了一晚,她眼睛都没闭上过,生怕老鼠从里面爬出来。
坐在屋里发呆了不知道多久,奶奶喊她去洗澡,江颂抱着换洗的衣物过去,李迩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门打开,带出蒸腾的热气,他头发是湿的,水珠滴到脖子上,顺着脖颈往衣领里面滑,眼眸也染着一股湿意,简短地看了江颂一眼,江颂不敢看他。
李迩身上有奶奶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那味道是她挑的。
江颂低着头红着脸进到卫生间里面,还好厨房的灯足够暗,李迩和奶奶都没发现她红透的双颊和耳根。
江颂故意洗得慢,想洗久点,这样等她出去时李迩就已经上楼睡觉了。
她觉得自己太奇怪了,见不到李迩时她绞尽脑汁地想和他见面,等真的见到了,又不敢正面和他交流。
她洗得确实太久,久到奶奶都忍不住在门外催她:“去年的霉运多到现在还没洗完呀?”
江颂赶紧关水,“洗完了洗完了,您别念叨了。”
拖得时间也够久了,李迩应该上楼睡觉了吧?
这个想法在她裹着外套走到堂屋里听见电视放映的声音时被击溃。
奶奶一直在厨房,看电视的人只可能是李迩。
果然。
但他没在看电视,而是踩在凳子上,在…换灯泡?
江颂顶着一头湿发,略带点疑惑地问:“你在干嘛?”
李迩看她一眼,扬了扬手里的工具,“换灯泡。”
他的头发已经吹干了,灯泡暗黄的光投在他脸上,因距离近而显得明亮,他为了干活方便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毛衣,抬手间衣摆也跟着往上,隐约能看见,毛衣里面没有衣服了。
江颂脸上的红从洗澡前到现在就没褪下去过,甚至因为洗了个澡而红的更加彻底和明显,两边脸被热水和暖灯熏
的像两颗红苹果,她紧急移开眼睛看向电视。
李迩又开口:“吹风机在桌上。”
江颂看过去,吹风机还插着,她结巴着说好,然后过去。
头发在出来前已经用干毛巾擦过一遍了,没太滴水,但穿着羽绒服吹头发实在不方便,发尾会把帽子弄湿,她把外套脱了吹,羽绒服被放到床上,和李迩的挨在一块儿。
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响起,她站在前面吹头发,李迩在她身后换灯泡,气氛中无端染上一种温馨,但又显得有点诡异。
有一种…李迩是她二叔家的儿子的感觉。
她没有二叔来着。
还没吹完头发李迩已经换完灯泡了,他从她身后路过,江颂从桌上的镜子里看见吹风机的风吹到他脸上了,他微微侧了侧头,她把吹风机往下压。
李迩出去扔了灯泡,又回来把他刚刚踩过的板凳擦了一遍,最后坐下来继续看电视。
两个人都不说话,电视在放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播音腔在房间里回荡。
江颂吹完头发时奶奶刚好过来,一进门就发出一声惊讶:“这灯又好啦?”
江颂看过去,换了灯泡以后房间里亮堂多了,那个灯泡用久了,本来是打算等表哥回来了让他换的,但今天李迩换了。
李迩回奶奶的话:“换了个新的。”
奶奶看向他,“你换的?”
江颂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不是奶奶让李迩换的吗?
李迩点头。
奶奶又惊讶一声:“你上哪来的灯泡啊?家里没有啊。”
江颂又看过去,李迩调小了电视音量,“我带来的,上次来就看见家里灯不是太亮了,隔了一年多,想着您要是换了,我带来的灯泡就留着给您以后用,要是没换,我就帮您换了。”
奶奶听了笑开了花,走到他身边摸摸他头:“好小子,你真是好小子,奶奶就喜欢你。”
江颂把吹风机放在桌上,想着奶奶等会儿要用到的。
奶奶是回房间拿衣服去洗澡的,拿了就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她和李迩两个人。
江颂穿上外套坐到床上,头发披在肩上,洗发水的香味浓郁,她看着李迩背影,想到他洗完澡路过她时身上的香味,不自觉低下头。
两个人共用一样沐浴露和洗发水,好像是件极为暧昧的事,毕竟她们没有亲缘关系。
没穿袜子,脚踝实在太冷,江颂实在没忍住,脱了鞋把腿放到被子里去,她腿弓起来,手抱着膝盖,眼睛看向电视,被子因她的动作而往上缩。
李迩回头看了眼,突然伸出手,把床尾拱起的一点被子按平,好让冷空气没法钻进来。
江颂抿唇没说话,但,心跳一万次。
李迩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觉得不早了,于是起身,一边提起板凳一边看向她:“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
江颂的脸缩在外套衣领里,回了句晚安,抱着膝盖的胳膊不断收紧。
年三十当天江颂醒得早,六点刚过就听见村里的公鸡在叫,伸手一摸,奶奶躺的位置冰凉一片,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床了。
天还黑着,堂屋灯开着,江颂穿好衣服出房门,没看见奶奶身影,她往外走,屋里的灯也往外泄,最边缘处的地面一片雪白。
下雪了。
江颂抬头,隐隐能看见空中飘下的雪花,她蹲下去用手戳戳,雪已经有一个指节那么厚了。
奶奶还说是暖冬,分明是雪下的太晚。
厨房里传来咳嗽声,江颂起身想过去,厨房是独立的一间屋子,过去要从院子里走,地上是雪,她穿着棉鞋,踩上会湿,靠近墙的那一片雪有被奶奶扫过的痕迹,但此刻又被覆盖了一层。
江颂从屋里拿出铲雪的铲子,又把那一片雪铲了,奶奶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拉着刀,放低了音量对她说:“乖乖,还早呢,再去睡会儿。”
江颂走过去,也考虑到楼上李迩还在睡觉,小声回:“不睡啦,我帮你一起干。”
厨房的地上放着红盆,盆里是去了毛的鸡,刚放完脖子的血。
奶奶递了个小板凳给她,“哪要你帮忙的,奶奶一个人可以。”
往年过年有张文萍和大伯母帮奶奶,江颂也打下手,帮着洗菜切菜之类的,今年只有奶奶一个人,怎么可能忙的过来。
江颂接过奶奶递来的板凳,但没坐,她把化了冻的肉拿出来,问奶奶切肉片还是肉丝,切完又把蔬菜洗了个遍。
八点刚过,李迩起来了。
他也没想到会下雪,从房间里出来时还站在二楼的栏杆前看天上的雪。
江颂端着盆洗菜的水往外倒,正好看见他。
隔着漫天的雪和一层的距离,李迩对她说早上好。
还没等她回,奶奶先回了:“小李起来了?快下来,奶奶给你们做早饭。”
水要倒的远些,江颂踩着雪往院子门口走,然后用力把手泼出去,她往回走时李迩正好出堂屋,边缘的雪薄也滑,棉鞋又是不防滑的底,江颂被滑的踉跄了两下,险些摔倒,李迩一把从背后托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