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江颂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李迩走到奶奶身边,“奶奶,不玩了,我要回家了。”
老太太忙活的动作终于停了,皱着眉回头看:“你到哪去?”
“我得回家了奶奶。”
“不行,不许回去,这都几点钟了,你怎么回去?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回去干嘛?”
李迩耐心跟她说:“明天大年初一,您家里来人拜年,我家也有朋友要来,我不得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
“那你明天早上回去,今晚不行,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家待着多孤单呐,那老太太我看不下去。”
李迩回她:“不孤单,今晚也有朋友要来,找我打牌呢,三缺一,等不及了。”
奶奶狠狠地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他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拦着人家不让他去玩,“行行行,你去玩,你怎么回去?”
“有车来接。”
奶奶手摆摆,让他走。
江颂始终站在一边不说话。
李迩揽了揽奶奶的肩,“下次再来看您。”
奶奶冷哼一声,“再不欢迎你来了。”
李迩笑着,从江颂身边路过,又停下来,回头看了江颂一眼,她闷闷不乐地低着头,李迩看了两秒,然后折回来。
江颂面前的光被他遮住,她抬头,李迩站在她面前,下一秒,一只胳膊揽过她肩,李迩浅浅地抱了她一下,怀抱里是好闻的味道,带着点凉。
“新年快乐,小同学。”
拥抱只两秒钟,他松手,和她说再见。
那句新年快乐江颂没回,她满脑子都是这个拥抱。
这个,第一个,不完全意义上的,拥抱。
第43章 初雪宝螺 伦敦。
离高考还剩百天, 李迩彻底不来学校了。
年夜饭以后江颂再也没见过他,她甚至不知道
他还在不在榕城。
学校今天进行百日誓师,她心不在焉, 满脑子都是李迩的身影, 校领导的讲话声和学生的誓师声她完全听不见了。
在作了大半个月的准备后, 江颂在当晚给李迩打了通电话。
四周阒寂无声, 客厅没开灯, 拨号声显得格外清晰, 铃声响了很久, 江颂都快以为他不会接了。
然后,电话接通。
李迩久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依旧好听, 他喊她名字:“江颂。”
江颂低着头, 看座机狭小屏幕上的通话时长一秒一秒增加,“李迩…好久不见……”
李迩轻笑一下, 声音落在江颂耳朵里,痒到心尖, “还没见呢。”
江颂才发觉自己一时口不择言, 尴尬地红了脸, “我…我是想说…我…我们……”
她太着急, 导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是很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今天学校百日誓师是吗?”
李迩主动牵起话题的一端,江颂顺着他的话回:“……对, 今天是百日誓师,最近…临近高考是要累些。”
“平时注意好劳逸结合,营养方面也要跟上, 放平心态就好。”
江颂时常觉得,李迩之于她,亦师亦友,他常常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一样,引导她往前走。
她鼓起勇气问他:“你以后…还会来学校吗?”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不会来了。”
江颂愣住,一时间忘记了思考,天真地问:“不来上课,你怎么考上大学啊,虽然你家很有钱,但也要上大学的啊。”
李迩染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夹着丝丝电流,“江颂,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的,我要去伦敦了。”
江颂抿唇,这个回答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她问时忘了一件事,李迩从前就是飞机常客,国内海外任他飞,他会去伦敦这件事也早有铺垫,是她始终没想到那一层。
毕竟,她那时只是个落后小城中的普通高中生,有关世界的一切,都是从书里知道的,她当然无法想象,飞机怎么在高空横跨海洋,人要怎么去到另一个国家上学,世界上居然有那么多人身处同一时间,却过着截然不同甚至昼夜相反、四季背驰的生活。
那时候,她认知里最广阔的天地,就是家对面的那片海。
隔了好久,江颂才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要去伦敦…上大学吗?”
“嗯。”
她不知道李迩的这个决定是早已定下还是不久前的兴起,只是上次她问他想去哪里上大学时,他的回答还是不确定。
“你现在…还在榕城吗?”
李迩那边有人给了他什么东西,她听见他小声说了句谢谢,“在海市,抱歉啊,临走前没跟你道别。”
江颂想说没关系,这不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情,她也能认清现实,自己还没在李迩那儿重要到这个地步,可她声音忽然哽住。
李迩说道别是什么意思?
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榕城的意思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不会再见面了?
江颂迫切地需要得到一个答案,她焦急地喊他名字,好像这通电话下一秒就会挂断,“李迩!”她声音颤抖着,“你…还会回榕城吗?”
李迩静了几秒钟,实话是残忍的,他在说与不说之间斟酌,可他实在不能骗她,“江颂,好好考,我们可以在京市见面。”
他不会回来了。
榕城和她,都是他出国之际抛下的多余物品。
她要付出千万分努力,争取考到京市,才可能得到一个和他见面的可能。
只是可能。
像他不会回榕城一样,他也可能,不会回京市的。
而另一个问题也浮现出来。
李迩去了伦敦以后,还会再用这个电话号码吗?
想到这,江颂忽然有些恐慌,如果他连号码都更换,世界之大,他就真的与她无关了。
她去哪找他?
所以她人生第一次的,没有问好不好、可不可以,而是略带些命令的语气对他说:“李迩,你不要换电话号码,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下去,她知道李迩懂的。
李迩懂,他知道她未说尽的话里隐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所以他安抚她,“不换,随时可以打给我。”
有这句话就够了。
她在最后,为自己争取了一线可能。
也在最后,亲手抓住了那根几乎就要飘走的线。
漂泊的风筝晃晃悠悠,最终还是停留在她手里。
———
高考那两天天气不好,阴天,还有下雨的可能,空气闷,压的人心头难受。
考完最后一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江颂抬头看向天空,天色阴沉,她却觉得看见了太阳。
从此刻起,她终于,终于,能和最阴暗的三年高中时光告别了。
那些过往的、难言的、充满恶意和打压的记忆,她永远铭记着,但也愿意,在此刻清零。
痛苦丢在昨天,她即将走向新世界。
奶奶在她高考前两天就来了城里,和江颂同睡一屋,此刻和张文萍一块儿在考点外等着江颂,像所有高考生家长那样。
江颂跑过去,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
周围掠过一两张熟悉的脸,她通通不管,她希望这是她和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奶奶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个盒子,江颂原本的笑脸变成惊愕。
那盒子里装的是手机。
奶奶从自己卡里取出来存了多年的钱,给她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机。
不是老年机,是触屏的那种。
能上网的那种。
和李迩、陈姝铃的手机一样。
江颂憋了三年的泪在此刻落下。
她甚至能想到奶奶买手机时是什么样的,她哪里知道什么手机好,她连字都不认识,她一定是对店员说,要买好手机,要给自己孙女买好手机,她买不起最好的,但也不能太次了,得是好的。
盛夏的天气炎热,奶奶的脸上还挂着汗,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纸,心疼地给江颂擦眼泪。
那纸她甚至没舍得用来给自己擦汗。
那天夜里江颂辗转难眠,手机握在手心里捂的有些热,她把李迩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也许是刚高考完还有些激动,也有可能是李迩说的随时可以打给他,她还给李迩发了条短信:
我是江颂,这是我的手机号。
当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李迩没回,她却暗自激动了许久。
第二天,也是毕业假期的第一天,张文萍让她去菜市场看鱼摊,说是现在也考完了,也没事干,得去找个暑假工,找到之前,先来鱼摊给她帮忙。
江颂欣然接受,对于看鱼摊的事她早有预料,至于暑假工,她自己也有这个打算,大学要用钱的地方多着,以江华的德性,给她生活费的可能渺茫,她得为自己做打算。
菜市场有两个门,以往为了省时省力,江颂走的都是偏门,偏门离她家的鱼摊最近,今天她起得早,鱼摊暂时也不缺人,于是难得想走正门进一次,好好看看菜市场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