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江颂坐他对面,“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我也几年没出过远门了,这次去出差也当是放松了。”
赵昀知笑她:“你这放松方式真够独特的。”
末了江颂才想起问一句:“去哪出差?”
赵昀知翻着文件头也不抬:“你熟,伦敦。”
江颂脚像被灌了铅一样定在原地。
她如果知道去的是伦敦,如果知道去那会遇到李迩,她绝对不会在出差前挺身而出的。
有些人,你不愿意再见他,不是因为没放下,只是他曾带给过你的记忆太过深刻,伤痛也太明显,留下的疤就像南方的回南天,一旦被勾起,就会返潮,起雾,凝成的水珠挂个满身,难耐,难堪。
……
落地伦敦是下午三点,要不说赵昀知有人道主义,托他的福,江颂第一次坐上公务舱,他自掏腰包的。
当天就有一个客户要见,来不及休息,放了行李就得赶过去,哪怕江颂跟赵昀知算关系挺好的朋友了,但生意上她是员工,他是老板,各种活还得是她干。
第二天联系了合作公司实地考察,结束时已经四点多了,赵昀知出手阔绰,说带她去吃一家米三,去的路上江颂问他:“就我们两个吗?”
“还能有谁?”
江颂笑他装模
作样,“你想请的人呢?”
赵昀知难得敛了笑,“没跟她说来伦敦的事。”
这个她,指唐晔。
江颂还是前年才发现赵昀知喜欢唐晔的,他藏的其实并不深,只是她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唐晔这几年恋爱没少谈,每一段他都知道也祝福过,真没看出来他喜欢她。
当事人至今不知道这件事。
江颂问过他为什么不跟唐晔表白,赵昀知原话是这样的:
“她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别说鸟笼,她甚至不会停在两根同样的枝头,我的家庭情况我清楚,我一旦交女朋友,必然得是奔着结婚去的。”
可惜,唐晔是个不婚主义者。
她曾跟江颂说:“是婚姻需要我,不是我需要婚姻,我一个人可以过的非常好,为什么要把自己套进一个漩涡里。”
赵昀知不想到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而唐晔这个傻嘚儿,到现在还以为赵昀知是自己好哥们。
餐厅好巧不巧,就在李迩家附近,江颂对这一片太熟悉了,这几年变化不大,她还认得路,只是不知道李迩是否还住在这边的房子里。
晚上赵昀知喝了点酒,得留个清醒的人把车开回去,所以江颂喝的果汁。
伦敦快进入冬季,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但时间还早,江颂不想把时间蹉跎在酒店房间里,于是让赵昀知先回去,她再逛逛。
又走到那家面包店,八年时间,曾经火爆一时的店面此刻也老化了,少有人进出,江颂站在外面看着,没打算进去,二十岁的她喜欢吃这家的奶油包,二十八岁的她已经不喜欢甜腻的奶油味了。
看了一会儿,江颂准备离开,面包店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出来的人穿黑色大衣,身型挺拔,肩宽个高,头发打了发胶,尽数往后撩,露出额头和眉毛,面庞冷冽硬朗。
江颂怔在原地,眼睛都忘了眨。
她唯一喜欢过的少年,也长成了男人模样。
二十八岁的李迩,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眼帘。
他也看见她了,抓在门扶手上的手往下落,脚步停下来,还像是不确定一样,眯了眯眼睛。
江颂率先开口,“好巧。”
是有点太巧了。
这么大的伦敦,还能再碰见他。
李迩喉结滚动,声音发紧,“颂颂……”
那一瞬间像有一块石头在幽深水底爆开,动静巨大,可没人能听见。
江颂看着他手里的牛皮纸袋,“你来……买面包吗?”
李迩低头,“奶油包……你爱吃的那个。”他顿一下,嘴角向上扯,继续说:“我每周都来买一个,吃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习惯这甜味,不知道你那时候怎么那么爱吃。”
“那时候年纪小吧,我现在也吃不惯了。”
“你怎么在伦敦?”
“来出差。”
身后有人要进面包店,李迩往旁边站,给人让路。
江颂开口:“我给你转的那些钱,为什么退回来?”
她给他账户转过很多次钱,他一分没收。
李迩笑笑,“你又不欠我钱,为什么要收?”
江颂手插在大衣口袋,模样温柔,“我欠你的,李迩。”
李迩偏头,“不要你还。”
“可我不喜欢欠别人。”
“那你换个方式换,我不要钱。”李迩看她,眼神里的情绪复杂且沉重,他用手指她:“你。”
我不要钱,要你。
江颂不为他这耍赖的作派生气,恬淡地看他:“我们早就结束了。”
李迩很久没说话,冷风狂吹,从她们中间穿过,他想起分开那年她还玉佩时说的那句“我不是你所求的圆满”,再抬眼时眼睛有些红,“江颂,这还不算有缘吗?”
“有缘无份也没用,李迩,把钱收了吧。”
李迩摇头,态度近乎偏执。
“你希望我一直内疚吗?”
他撇开眼不去看她,“你当我死了吧,就不用惦记着还我了。”
江颂被他这种任性的语气逗笑:“你死了我也会把钱烧给你的。”
李迩不为所动,江颂看眼时间,后天就要回国,她还想再去逛逛,不想把一整晚的时间都耽误在李迩这。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我回国把钱转你,收到以后,我们就彻底结束吧,不用再联系了,别再转回来了。”
江颂站在黑夜里,身后是昏黄的路灯和闪烁的车灯,米色羊绒大衣衬的人温婉。
李迩开口,呵出一口气,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不可见的水珠,飘散,消失。
“……我送你吧。”
是妥协,是拖了八年终于同意。
他想送她,也可能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所以不问她去哪,好像这样他们就还在前往同一个方向,不曾走散。
江颂浅笑:“不用麻烦了。”
李迩不喜欢这个回答,为她花时间,从来不是麻烦,若要这样算,她也麻烦他太多了。
他心甘情愿的。
“这里不好打车。”
一阵风从侧面吹来,她肩上松垮着的围巾滑落,头发也吹乱,几缕贴在脸上,江颂伸手将头发往后撩,李迩想替她系回围巾,但慢了一步,她已经自己拽上去了,他手在空中顿一下,捻了下手指,然后插回兜里。
“李迩。”
她叫他,笑容始终挂在唇角。
李迩望过去,眼睛干涩。
“我会开车了。”
那一下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坍塌,情绪往上涌,他突然很想抱抱她,他也不知道,其实是渴望她能抱抱自己。
他牵起一丝笑,有点勉强,眼睛是红的。
“是吗,恭喜你啊,拿到驾照了。”
她现在,会开车了。
世上千万条路,没有什么能再困住她了,她能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忍了很久,最终还是落下一滴热泪,李迩声音哽咽:“颂颂,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江颂看着他,无奈地偏头,说没有感触是假的。
李迩不知道,他在她的生命里有多重要。
可不代表,这就得是爱情。
他是她人生的引路人,如果她是迷失方向的航海者,那他就是迷茫海上孤立的灯塔,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灯早就灭了。
她伸出手,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
李迩握住她手,仍维持着贴在脸上的动作,他头偏一下,吻在她手背上,是长久的,不舍的。
他使力,把她往前拽,江颂跌进他怀里,李迩紧紧抱着她。
她双手垂在身侧,不作任何动作。
“这八年我身边没人,我没喜欢过别人,我忘不了你,我还爱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风声在耳边缭绕,路过的人侧目,笑看拥抱的两人,大概以为他们感情好。
江颂腔调坚决,说一不二:“不能。”她慢慢推开他,“李迩,我们不要有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们相遇,相爱,相泯于江湖。
这就够了。
第三次,这是江颂第三次留给他决绝的背影了。
李迩看着她背影,想起他给她打的那一通电话,那时她奶奶刚过头七,而他一无所知,还试图在电话里跟她讲道理,半点没注意她声音里的不对劲。
她问他伦敦今天是什么天气,他说是晴天。
时隔这么多年他才恍悟。
那天他回答错了。
伦敦一直在下雨。
天没有晴。
第79章 金翅雀 我叫江颂,歌颂的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