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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车人往里探了一下头。
  确实无人。
  刘琮的卧榻上头,寝被叠的整整齐齐。
  不似自己的竹榻那般的光秃秃,刘琮的卧榻上头铺了厚厚的被褥,寝被也是厚实,不过颜色简单,是灰麻色的,上头裹了一层厚厚的皮毛。
  这个车儿识得,就因为是这个家伙,让自己再林子里差点上了西天。
  车儿看四下无人,偷偷溜了进去,摸了摸卧榻。
  柔软舒服,暖和炙热,如若能在这上头睡上一觉,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车儿眯眼想象着,又幽幽的叹出一口气,回想着自己曾经也是躺在这般的卧榻上休寝的,当初为何没有这般的感受。
  可见啊!这世间的事务都是这般——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倍加珍惜与怀念。
  又想到刘琮昨夜让自己搬竹榻的时候,那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瞬时气不打一处出来,睁眼看着自己搬不动,还不搭把手。
  哼!无耻小人!
  她忍不住在寝被上狠狠一拍。
  忽又记起自己前几日的重要事情,车儿也不再磨蹭。
  询问帐外的戍守士兵,大将军去了何处。
  得到的回答是校场,其实车儿也想到了。
  她每每起塌,都不曾见到刘琮的身影,刚开始还会疑惑,刘琮这厮,这么冷的天儿不再被窝了躺着,跑去干嘛?
  后来间刘琮满头大汗的回来,她边给他递手巾,边打探过,刘琮当时似笑非笑的回她:“怎么?本将去了何处,也要向你报备吗?”
  车儿讨了没趣,便不再多问,后来,这般的情况渐渐的多了,她也就知晓了,刘琮作息规律,每日五更,定将起塌,去校场操练,风雨无阻,即使是大雪日,其他士兵不操练,校场中,也会看到刘琮一人在哪里。
  车儿到现在还记得,那日大雪,她和乌维还有伙房营的几个人,被“麻球”派去砍柴,路过校场时,看到的广阔的校场上落满皑皑积雪,校场空旷,空无一人,只有刘琮跨在奔跑的马上,赤红的披风迎风,他弯弓急射,百步穿杨的磨样。
  这般,车儿便放了心,一般刘琮去校场这段时间,帐中不会有人来打扰。
  车儿急忙奔到案几之上,拿出笔墨,研了墨汁,待狼毫上沾薄墨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如若父亲知道自己还活着,是喜还是忧呢?
  她回想自己从军以来的种种,一时间热泪盈眶。
  又怕泪水落下脏了宣纸,随手一摸,将堪堪落下的热泪拭去,提笔书信。
  完毕,她将狼毫上的墨汁刮尽,将砚台里头的余墨倒进污池,将宣纸归位,一切归置妥当,车儿这才将写好的书信折好放入怀中。
  校场。
  司马瓒恭恭敬敬的站在点将台下,恭候着刘琮。
  刘琮骑射三圈之后,打马而来。
  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长弓随手一扬,扔给司马瓒,司马瓒早已习以为常。
  伸手去接。
  即使做足了准备,也被这重百石的弓弩,逼得连连后退。
  刘琮解下腰间的弓筒,连带着箭置于点将台上。
  他问道:“司马大人可是有事?”
  司马瓒不似他这般随意,将军扔给他的弓弩,将军没有吩咐,他可不敢随意的放下。
  他将弓弩抱好,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是有件事情来禀报大将军。”
  刘琮解下腰间牛皮水袋,仰头就是一口,“咕咚咕咚”,司马瓒等他饮完,塞上木塞的时候,才闻到猎猎的酒味。
  他回味着口中的余味,道:“说来听听。”
  司马瓒将弓弩挪到腋下,想从怀里掏出得到的书信,但弓弩重,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刘琮失了耐心,眉头一皱,拿过司马瓒怀里的弓弩,“当”的一声,置于点将台上。
  司马瓒赶忙从怀里掏出信笺,双手递给了刘琮。
  刘琮接过,看信封上赤红的那一条上书:“刘大将军亲启。”
  刘琮似是知道心中内容一般,抿嘴一笑,随手一撕,贴了封口的印泥,无声的落在了雪里。
  一目十行的掠过,他低低笑了起来:“司马大人,你来看看这封信。”司马瓒匆匆掠过之后。
  他拱手对刘琮说:“大将军,此计甚妙!”
  这种话刘琮听过许多,却没有一次像这般开心,他望着远处的营帐说道:“从柳丞相书此一信开始,便落了下乘,如此,可由我们拿捏。”他略一停顿,又轻“呵”一声:“你说,他如若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还活在人世,且还在本将手中,那该如何?”
  司马瓒道:“那定将为将军所用。”
  刘琮低声哼笑,司马瓒感觉他心情似乎不错,但见他虽有笑声,但脸上却是不见愉悦,他说:“柳丞相一直为我三哥所用,为我三哥马首是瞻,立下不少功劳,如若得了此人,即使不能为我效力,但是若因了此事,使两人产生间隙,也定会让我省力不少。”
  司马瓒:“将军所言极是,失了柳丞相,相当于卸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他似有犹豫:“但……”
  刘琮一手撑着点将台,一手用力,跳了上去,遥遥望去,白雪皑皑的山头延绵不绝。
  “但是如何……”
  刘琮向来讨厌支支吾吾,举棋不定的人。
  司马瓒自是了解刘琮,他不敢耽误,一拱手对刘琮道:“可这文昌在军中,始终是个拖累,自古军中不留女眷,若是让人知晓将军行军打仗带着女子,那与将军不利啊”
  刘琮似是早有预料,他看着下首的司马瓒道:“谁说军中不留女子,那我军中那三百女子是如何而来?”
  司马瓒眼神一缩,不知大将军竟有如此计划,他觉得此种做法太过失了礼法,他劝慰大将军道:“大将军,如此行事,可否太决绝,怎么说这文昌都是我梁国公主,如若沦落止此,后果……”
  刘琮知道他担忧什么,一抬手止了司马瓒的话头:“晋人歹毒,杀我子民,屠我村落,欺我臣民,本将劫掠几个晋国女子充当军妓,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风愈发大了起来,点将台上插满了军旗,迎着猛烈的西风,猎猎作响。
  军旗均绣了黑虎,仰头咆哮,气势迫人,栩栩如生。
  刘琮目光狠戾,他微眯着眼睛,盯着摆动不停的军旗,道:“挡了本将的去路,本将定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第29章 从军行(七) 里面还有一个阎王等着她……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 刘琮和司马瓒回到营帐,与将将从伙房营取了膳食回来的胡车儿撞了个正着。
  车儿端着餐盘,停在营帐门口, 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等着, 让他们先进帐。
  刘琮脚步不停, 目不直视, 直接进去了, 反倒是跟在身后的司马瓒满头大汗,怀里抱着刘琮的弓/弩, 路过车儿时, 抬头看了她一眼。
  车儿也不敢停留,跟在他们身后进了营帐。
  她将早膳落在桌上。
  那头司马瓒吭吃吭哧的将刘琮的长弓放在刀架最顶端,拍了拍宽大的衣袖,才挪到刘琮跟前。
  刘琮坐在矮几之前, 桌上摆了车儿将将拿来的早膳, 车儿早知刘琮的习惯,手脚麻利的撤了托盘, 躬身站在一旁。
  刘琮握了银箸, 却并不似往日一般开始食用,他执箸的手肘靠在桌上,停顿在哪里,眼神却是巡视矮几上的砚台。
  砚台是西域著名的域拓澄泥砚,边沿镂空雕刻山水, 做工复杂,极易下墨,车儿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 父亲常常以此为傲,说这是读书人的宝贝,识得此物的人不多,却没有想到这刘琮亦是有一台。
  刘琮似是也极其爱护,每次书完文筏,有个习惯,总是会让自己将这笨重的砚台清洗干净,用布巾擦干。
  车儿心里一紧,她顺着刘琮的目光看过去,狼毫、砚台、信笺,都是按刘琮平日的习惯摆放,并未有何异常。
  那他为何?……
  是发现有被人用过的痕迹?
  忽的,又见他放下银箸,一抬手,慢悠悠的解下身后的披风。
  车儿松了一口气,看来,原来是披风让他不自在了,并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刘琮并未回头,只是往后一抬手,车儿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披风,拍了拍低下黏上的雪沫,这才将披风挂在身后的架子上,等她再次看清桌上的东西的时候,眸光一缩。
  在案几的下方,摆着一封信笺,信已被开启,边口撕的粗糙,略略张开,露出里头黄白的宣纸。
  车儿盯着信笺上头那一行“刘将军亲启”的字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刘琮嘴里嚼着吃食,等了一会子,他随手拿起案几上的信,示意站在下首的司马瓒看,道:“也不知柳相此信是何意?”
  司马瓒自是知道柳相为何意,也知道大将军这般做是何意,他对着刘琮一拱手,道:“文昌公主是柳相嫡女,又听闻柳相视此女为掌上明珠,文昌公主和亲晋国,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柳相书此一信,定是存了希望,还是盼望文昌公主有生还得可能,不然也不会许大将军如此优渥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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