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刘琮沉默了一会子,这才说道:“按礼法来说,文昌是本将亲眷,作为皇室一族,无论生死,本将定会将她找到,不论生死。”
车儿听他们这般说,忍不住又去瞟案几上的那封信。
却遇上刘琮半路挪来的眸光,他看着车儿,眼神里头有探究,问她道:“可是好奇?”
车儿当然不能说她好奇,她将托盘往上挪了挪,挡住胸口,尽量做出一副蠢笨不知所以的磨样,她指了指那封信,嘿嘿一笑道:“字写得很有风骨。”
刘琮手指在那信笺上一过,似是嘲笑她目光短浅一般的哼笑一声:“自是有风骨,不然怎会编著《梁国大典》。”
这个车儿知道,是自己在和亲前一个月父亲接到的谕旨,奉命编纂《梁国大典》。
自此,父亲便昏天暗地,不见身影,成日呆在翰林院,与翰林院庶吉士、国子监祭酒一起,书信此书。
一去便是月余,等再次见到他时,便带来自己需要和亲的消息。
没有想到刘琮远在边关,竟也知晓。
刘琮看车儿眼底有黯伤,也不去打扰,等了一会子,才问下首的司马瓒道:“可有食膳?”
司马瓒道:“未曾。”
刘琮吩咐车儿再去伙房营,去给司马大人拿一份膳食过来。
车儿诺诺的应了一声,心事重重的抱着托盘出去了。
司马瓒看着文昌出去,眸光一直巡视在她背影上。
刘琮道:“本将知你心忧
何事?”
司马瓒道:“大将军英明,属下始终觉得,既然柳相已经知道这文昌已死,将军为何不将此人斩草除根,除之后快,而在放在营中,如若被人发现,就算是如将军所言,可将她充为军妓,可还是留了祸患。”
这个意见,司马瓒对刘琮提议过多次,他始终觉得,文昌再次,百害而无一用。
刘琮道:“你可能不知,本将三哥对这文昌有情意,后头若是能用她助我一臂之力,未尝不可。”他看着胡车儿离去的方向,眯着眼睛道:“她仅是本将手中一枚棋子,随时可弃,不急于一时。”
司马瓒知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慰。
刘琮轻抚着案几上的域拓澄泥砚,他眼睑低垂,不知思量些什么,许久,才听他幽幽的声音传来:“看来你我刚才心机白费,这文昌公主,早就书好一信,欲送回长安。”
他抬头看着司马瓒,眼里全是轻蔑的笑意:“你派人去驿站,截了所有送往长安的书信。”
司马瓒疑惑道:“截了所有送往长安的信?”
刘琮道:“倒是我小瞧了文昌的机警,本以为是等我亮出柳相的信她才会有所行动,看来,她似有所察觉了,本将唯恐他用他人名讳送信。”
司马瓒道:“那为何不让她寄回书信给柳丞相,那柳丞相必定是知道文昌不仅没有死,反而是在我们手中,那般,岂不是更为我们所用?”
刘琮自是知道如若现在让柳相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在自己手里会有更多的益处,但他还是耐心给司马瓒解释道:“时机不到,此刻只需书信便是。”
胡车儿出了营帐往伙房营走去,迎面吹来的风,使她清醒不少,她安抚着慌乱的心,看来,要赶紧送出手中的信了。
车儿拿了膳食回到营帐之时,营帐里没有一个人,摆在案几上的膳食被吃完了,刘琮却不知所踪。
车儿不知刘琮此举之时为了将她支开,心里气急,她“咣”的一声将刘琮要求的膳食放在案几上,又觉得心里委屈。
拿起盘里的食饼,吃了起来,不吃白不吃。
食饼干硬,在这里久了,她也可以牙口很好,一牙下去,就可以撕下一大块。
军中每三月会有信使来,收集军中将士的家书,寄回家中,这般可以让家中亲眷知晓自己还活着,如若没有家书寄回,反倒是寄回了银两,那便是意味着此人已是战死沙场了。
这是车儿唯一的希望。
驿使已在场中等待,面前摆了高高的桌子,桌前已是有人排了长队。
车儿从怀里掏出信笺,也站在队伍里头去。
驿使手执笔墨,一个一个记录寄家书之人的姓名。
“名讳。”
“胡车儿”
“寄往何处?”
“长安。”
一切归集妥当,驿使收回了信笺,归拢在一个竹筐里。
刘琮猜的没错,车儿并未用自己的姓名写在书信上,而是冒用了伙房营里一个火夫的名字,他叫李吉。
但是车儿在驿使哪里登记,却是要用自己的名讳,军中为防止出现泄露军密之人,每次寄家书,都是要逐个和军籍册核对,车儿不敢胡编乱造。如若被查出,那这批书信定会被扣留,检查信中内容,她必须小心敬慎,如若,出现纰漏,那她就可能真如外界传言那般,死无全尸了。
家书上书了别人的名字也无妨,她的字是父亲亲授,父亲定是识得。
只要信被送走,信中内容车儿亦是不怕被泄露,等驿使将书信送到驿站,集体落了印泥,封了信口,便不会被人知晓。
车儿心里算计,驿站据此八百里,但据长安有多远,她不知,但是按往日将士寄信的路途来看,不出三月,父亲应该会收到自己的信笺。
刘琮和司马瓒远远的站在西北高地上,俯瞰着场中那一个瘦小的人儿,将信递出后,一步三回头的离了队伍。
刘琮给司马瓒一个眼神。
司马瓒道:“属下这就去办。”
高地风大,刘琮的披风随风一扬一扬,他盯着场中逐渐消失的身影,暗暗眯眼。
晚些的时候,张辽劫回将出平城的十万石军粮,一路兴冲冲的来到刘琮帐中复命。
刘琮心情不错,嘴里亦是在赞扬张将军勇武。
张辽嗓门子大,哈哈大笑,绘声绘色的描绘自己是如何夺得十万石军粮,又是十分鄙夷的嫌弃晋国将士如何百无一用的。
他们研讨军情的时候,没有刘琮的允许,车儿是不得在内的,她站在帐外,听张辽说话,暗自鄙夷此人。
听刘琮在唤她,她赶忙打算掀帘进去,却去将将出来的张辽撞了个满怀。
张辽夯实,穿着坚硬的铠甲。刮了一片车儿脸上的灰记。
车儿稳了几稳,没有稳住身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辽大叫道:“你这泥猴子,不好好走路,撞本将干甚?”
他今天心情好,要是在往日,肯定是破口大骂,车儿心里暗骂道:“你才是泥猴子,你全家泥猴子。”
嘴里赶紧说道:“是小的鲁莽了。”
张辽一把揪住车儿胸前的铠甲,将她从地上拎起来,车儿让到一边,想让他赶紧走。
里面还有一个阎王等着她呢!
那想刚刚挪了位置,张辽的大掌就朝她的后背来了。
张辽是将士,手里经常执了百来斤重的铁锤,手劲大的吓人。
他“哐哐哐”的手掌落在车儿后背,车儿毫无防备,差点被他拍到吐血。
张辽似是好玩一般,又是两掌,车儿几个趔趄,往前冲去。
张辽“哈哈”大笑着离去。
车儿气的脸都扭曲了,她握紧了拳头,朝着张辽离去的地方,隔空猛挥几下,似有不把他打死,誓不为人的架势。
等她气呼呼的转了头,发现刘琮眯了眼睛,一脸戏虐的看着自己。
第30章 从军行(八) 此话一出,二十万大军,……
车儿在想:方才自己毫无仪态的举措被他看进去几分, 心里又暗暗祈祷着这厮未曾看到。
可是看到刘琮戏虐的朝着她招手的磨样,她又觉得,她可能是做了失礼的事。
她忽地想起她每次做了出格的事情, 父亲教导她:“女若不淑,佼佼凝言, 落于身后。”
她能怎么办?她也不想啊!
后又安慰自己道:“在这里, 她不是女子, 是男子。”这般想着, 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
刘琮本是站在帐内,招手喊车儿进来, 便又坐在案几后头。
张辽是上将, 车儿龇牙咧嘴的对着他的背影挥拳头,是大逆不道。
车儿怕刘琮拿此事说事,不敢妄做举措,规规矩矩的, 站在了下方。
就这样低头等了一会子, 也不见他有何吩咐。
那他招呼自己进来做什么呢?难道只是因为心情好?让她就这般站着?
车儿抬眼,偷偷瞄他。
却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又一对, 他虽是手执兵书, 眼睛却是看着车儿,目光深邃,定定的将车儿瞅着,让车儿浑身发毛,似乎是有密密麻麻的丝线一般, 越绕越紧。
车儿脖子一歪,对着他人畜无害的一笑。
刘琮似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痴傻,实在在忍俊不禁, 他笑着摇了摇头,用拿着兵书的手,一指案几上的茶碗。
车儿会意,立马从炭盆上拿了烧水的器具,给刘琮添上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