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未曾搭腔,只是将帐中的炭火盆添置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薛玉宁颤颤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你……你是文昌公主?”
车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往身后看去,薛玉宁任是将才的不可置信,将她看着。
车儿知晓她这般尊容,很难让人相信她是宫中倍受宠爱的文昌公主。
她应周身着华丽的绫罗,满头精贵的金钗,前呼后拥,仪态万千。
哪里像是现在狼狈不堪,甚至这几天因为担心刘琮,哭得眼睛肿的都睁不开,说她是伙房营的伙夫才有人相信吧。
车儿无所谓,点了点头,也不管薛玉宁,绕过她,便往塌前走去。
刘琮这几日胳膊上的伤渐渐愈合,已经将裹着的布巾拆掉了,车儿来看过几次。
每日都有人替他涂好膏药,这次却是没有,膏药放在塌边,想是薛玉宁在涂,那老者突然来了,打断了她。
车儿拿起药碗,粘了粘稠的不知什么膏药,便往他受伤的胳膊上涂去。
将涂了上臂,要涂内侧的时候。
“咦?”她捧着药碗,凑近榻上的人。
她将那人受伤的胳膊轻轻翻转,用沾了药的手指轻触刘琮胳膊内侧,疑惑顿生,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似的。
努力睁大红肿不堪的眼睛,仔细的看去。
周边薛玉宁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么说,我是替你去和亲?”
“嗯?”车儿心里有疑惑,未曾听清薛玉宁说了什么,轻声询问着。
她这轻声细语的一句,彻底将薛玉宁的心里防线打破,她现在一无所有了,本以为胡车儿是民间草野的女子,即使将军有心爱慕又如何?她身份卑微,也不能坐上正主的位置。
谁知她竟是文昌公主,她失心失势,败得一败涂地。
想起那日和亲将军的所言所语,她初始还暗自欣喜,以为将军心里有她,愿意让自己为他鞍前马后,谁知到头来,只是为她人做嫁衣裳。
心里滔天的怒火忍也忍不住。
她苦笑几声,也没有再问出将才的问题,嘴里呢喃几句:“文昌公主……文昌公主……”
便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车儿才懒的管她呢,以前未曾用身份压制过她,如今更是不会了。
她又凑近一步去看刘琮胳膊,几次三番,最终确定。
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思虑一瞬,实在不知这是何意。
心里也不知应该是欣喜,还是应该生气。
手上动作继续,为榻上的人涂起药膏来。
这才反倒是心平气和起来。
大风刮了整整一天,夜间落起雪来。
第92章 梦银汉(四) 后来,那受伤的大哥哥……
这雪来的迅猛, 下的也迅猛,洋洋洒洒,不过三刻, 便漠没了脚踝。
军中士气不振,巡逻的士兵稀稀拉拉几队几队的, 绕过前头的几顶营帐, 后面的便松懈了。
胡大仁大呵过几次, 加了巡逻的人马。
车儿在帐中呆坐片刻, 索性什么也不管了,闷头大睡起来。
晚间, 阵阵风声中, 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
车儿猛的翻身坐起,束耳仔细聆听,外间混乱一片。
有人高声喊着:“敌军袭营,敌军袭营!”
车儿慌乱的往身上裹了几件衣裳, 往外间一探头。
惊觉营帐西北方向火光冲天, 那是军粮,显然是已经被烧了。
各将士都手执了长刀, 往那处赶去。
这如何是好!
车儿脑子里飞速运转, 实在是思虑不出刘琮是何意,难道是弃营地不顾了?
她从榻上拿出刘琮给她的小弓、弩,上面还有三支短簇。
她背起箭筒,将弓、弩别在腰间,往反方向奔去。
主帅帐中的空地上, 挂了那十几名逃兵的尸体,在火光下摇摇晃晃,实在是吓人的紧, 车儿被吓到过好几次,每次都是避开的。
这次却是管不得那么多,急冲过去。
司马瓒还在指挥着几个将士将榻上的人挪走,车儿奔过去扯住司马瓒的衣袖,急问道:“胡大仁呢?”
司马瓒一见是文昌,一口气梗在心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怎得将她忘了。
见车儿苦大仇深的将自己看着,也顾不得她,忙道:“胡将军在抵御敌军,你莫要去寻他,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安全的地方?哪里安全?
车儿扯了司马瓒的衣袖,急急往外奔走,哪里安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里最不安全。
主帅在营帐腹地,不出一刻,便会有敌军攻过来。
现敌军袭营,她本以为刘琮会在这里,她来只是确认自己心里的想法的。
哪知扑了个空!
司马瓒还在吩咐将士:“快将大将军挪走!”
车儿气急,见几个将士手忙脚乱的将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挪到担架上,移出主帐。
司马瓒这才松了一口气。
车儿恨死了,推着司马瓒往外头去,大声骂道:“他不是大将军,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
主帅帐中的人被移走,他安心了,顺着车儿推的力道,往外走去,闻言一顿,又加紧了步伐:“你怎么知晓?”
车儿气死了,还在跟她装傻。
加紧几步,和司马瓒并步跑着,气喘吁吁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司马瓒瞄了一眼车儿,道:“下官也不知晓!”
车儿急了,大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藏着掖着?”
司马瓒无奈道:“没有藏着掖着,下官是真的不知道,计划有变,大将军临时改变了计策,下官也不知道?”
雪太大了,司马瓒的声音从耳侧传来,也带着冰冷的温度,模模糊糊的。
车儿震惊!
刘琮真的弃了营地?这里少说也有三千士兵呢?
对了!
车儿道:“镇远大将军呢?”
司马瓒道:“也不知道,午时人便不在了!”
车儿简直要跳起来拍司马瓒的头了,惊道:“这也不知道?”
司马瓒自知理亏,低声下气道:“人家是镇远大将军,官职比大将军还大呢,去哪里当然不会告知下官的……”
这还是司马瓒第一次在文昌面前如此吃瘪!
车儿心下焦急也没有用,别管了,逃命要紧!
这里最手无缚鸡之力的,便是她和司马瓒还有……
对了,薛玉宁呢?
车儿对司马瓒道:“往南逃,哪里有林地,躲在哪里,敌军难以发现!”
司马瓒见文昌改了方向,急道:“你去哪里?”
“我去找薛玉宁!”
司马瓒也跟着她的脚步,将她拉住,火光映衬下,文昌额间细密的汗珠满布。
“下官去找薛姑娘,你先走!”
车儿将他甩开,道:“你还没有我跑的快呢!你先走,我找到薛玉宁,便去找你!”
司马瓒有些动容,薛玉宁平日里对文昌的态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提醒。
可她眼里的真性情,一览无余,司马瓒叹了一口气:“她平日里为难于你,你……”
车儿道:“现在哪里管的了哪些!”
催促着司马瓒,让他赶紧离开。
柔弱的身影火光中一晃,便不在了。
司马瓒看着茫茫大雪,也明白了将军为何将文昌看的如此重要了。
在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征战中,那些难能可贵的真性情,是润物细无声,容易蛊惑人的,或许是惊
人的容貌,或许是难掩的才智,或许是无邪的天真,或许是不经的善心……
谁知道呢?
车儿绕开人群,奔到帐前,一把掀开帘帐:“薛姑娘……”
哪知帐中还有一个面附鬼面的男子。
这军服诡异。
车儿警觉,瞬间撒了手,往外间奔跑。
颈后一痛,人便往后仰去,她告诉自己,不要晕过去,不要晕过去。
仰起的面上好冰凉,密密麻麻大片的雪花丝绒一般,全往脸上扑来。
带点风的冰凉,带点絮的调皮。
一片……一片……
后,便是一片昏暗。
车儿浑身酸痛的醒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也被像是那些逃兵的尸体一般,挂在主帅帐前,随风荡着。
这些尸体早已腐烂,遂是冰天雪地的冻了几日,可是腐烂的的恶臭味还是挡也挡不住的直往鼻子里钻。
车儿被人堵了嘴巴,不知道塞得是什么,又酸又臭的。
她呕了好几下,呕的面色通红。
试着蹬了蹬腿,才惊觉原来脚也被捆着,现在她便像是一个蠕动的毛毛虫一般,被吊了起来。
下头有人再喊:“你他娘的杨济,有本事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挟持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是胡大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