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车儿往下望去。
那面附鬼面的男子与几人被围在中间,周边全是梁军,围得水泄不通,看来是援军来了。
而胡大仁身边的,便是车儿日思夜想的刘琮,他骑在骏马上,不像胡大仁一般气愤,沉着的目光看着她。
隔着茫茫雪,隔着泱泱人群,隔着晃晃火光……
车儿热泪盈眶的回视着刘琮,心里哀嚎:“刘琮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她娘的再不回来,本公主可真的离开这美丽的人世间了……”
杨济气急败坏,对着人群大骂道:“刘琮,你敢阴我?”
刘琮驱马上前:“自古兵不厌诈,你技不如人?何来阴你一说?”
杨济恨刘琮入骨,毁容一仇发誓要报。
他环视着周边的将士,利剑往大雪中一指:“如今我败局已定,那又如何?便是我死又如何?那我也不让你好过!”
剑锋一滑,往车儿下首指去。
车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薛玉宁也被捆住手脚,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她蹬着腿,嘴里呜呜呜抗议,身子左右晃动起来,扯的绑着的手腕剧痛。
杨济气急败坏:“哼!你金屋藏娇,在军中私藏女子,妄为将帅,今日,我便杀了她们成全你的美名……”
哈哈大笑几声,趾高气扬的往刘琮面上看去。
他已经无计可施了,口无遮拦的瞎说起来,这一幕何曾熟悉。
他只希望刘琮向他低头,向他求饶。
刘琮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被刘琮的态度气的急火攻心。
长剑执起,便往胡车儿的身上劈去。
胡车儿热血上脑,“哄”的一声,又吓晕过去了。
她梦到自己年岁方小的时候,去宫中给皇帝请安。
皇帝将自己身边一个板着脸,满面泪痕的小皇子拉到自己面前,对着她道:“男子汉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你看看瑾儿,朕从未见她哭过。”
她拿着阿娘给的糕点,咬了一口,糕点酥脆,落在衣襟上,她轻轻的拍了拍。
望着眼前板着脸的大哥哥,郑重的点了点头:“嗯,瑾儿很坚强的,从来都不哭,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也不哭。”
又怕他不信,将衣袖挽了起来,给他看自己手臂上将将结痂的伤口。
指着伤口道:“瑾儿手臂上的伤口,流了好多的血,瑾儿也没有哭。”
大哥哥未有动作,满含泪珠的眼睛却是瞟了过来。
瑾儿见她开始理睬自己,便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给他:“大哥哥,这个糖酥膏给你吃,这是阿娘给瑾儿亲手做的,可甜啦!”
大哥哥“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她。
白影一晃,她看见那小人站在一个假山上,下头有几个一般大的皇子,嘻嘻哈哈一阵。
忽地,那人背后出现了一个人,猛地一推,小人来不及转身,便掉了下去。
等她赶到假山下时,大哥哥已经捂着满是血迹的衣袖,端坐在石头上。
她惊呼一声:“大哥哥!”
小心的将染血的衣袖掀起,便见胳膊内侧,被石头划破了一个很深的口子。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小人满是不屑,板着脸道:“是我受伤,又不是你受伤,哭什么?”
小女孩泪眼朦胧,止不住的泪珠了,一颗一颗往下落:“瑾儿觉得好疼。”
说着,掀起来自己的衣袖,给他看自己的伤口,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伤势。
只是一个已经变成浅浅的一条,一个深入骨肉,注定此生难消。
小女孩还在哭,声音越来越大,板着脸的小人受不住了。
试着安慰道:“我不疼,别哭了!”
小女孩憋着嘴,忍住哭意,呜咽道:“真的不疼吗?可是瑾儿受伤的时候好疼呀!瑾儿哭了许久!”
小人气笑了:“上次在父皇面前你不是说不疼,没有哭吗?”
小女孩呜呜咽咽:“疼!那是瑾儿怕阿娘担心,才忍着不哭的,瑾儿夜里偷偷疼哭过好几回呢!”
男孩沉了脸:“放心吧,没有人担心我,我不疼,也不会不哭!”
小女孩凑近一步,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嘟着嘴:“瑾儿会担心呀!”
后来,那受伤的大哥哥,她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他胳膊上的伤口,有没有痊愈。
耳边声音嘈杂,模模糊糊间,有人在周边说:“急火攻心,加之劳累过度,以致风寒不退。”
刘琮低沉着声音问司马瓒:“她何时来的这里?”
车儿想:原来,他胳膊上的伤,不是在战争中留下来的。
第93章 梦银汉(五) 三日后,刘琮三……
车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檀木雕花的卧榻上。
围了纱帐,有烛光微微晃动。
她挣扎着起身,纱帐便被人掀开来。
那人着了蚕丝寝衣, 一手掀帐,一手执了信筏, 立在塌前。
“醒了?可有感觉不适?”
说着, 往榻上一坐, 揽着她的身子让她靠的舒适。
他随手将手中的信筏搁置在榻上, 将车儿落在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拨,低头询问:“嗯?”
车儿嗓子火辣辣的疼, 她轻声咳了咳:“好多了, 已觉无碍,谢大将军体恤!”
这倒是让刘琮诧异,他低头用额角触车儿的额头,探试着她的话是否属实, 道:“这般礼节周道, 可是怕本将归罪于你?”
车儿不适于这般的刘琮,往下躲了躲, 假装不知实情, 磕磕巴巴道:“我……我何罪之有?为何会怕你怪罪?”
刘琮将她无处安放的脑袋重新放在肩头,揽着她的臂膀,将她紧紧揽在怀里,道:“不是让你在平城等着本将吗?为何擅自前来呢?”
车儿脑子混沌,不知如何回答, 她在他肩头摇了摇头,盯着纱帐被营帐里透进来的风,吹的微微晃动。
她知道刘琮并未有任何生命危险, 那时还是忍不住忧心,这般真真实实的依偎着他,才感觉真实。
刘琮耐心等了许久,仍是不见怀里的人说话。
叹了口气,无奈道:“本将作战计策部署的天衣无缝,不日便将留城的余孽一网打尽,但又闻王景曾禀告你来了军营,本将便乱了所有的章法,急匆匆的赶来营帐,你说,若是本将来的晚了一步,你将作何?”
车儿一时愧疚,但想起那几日遑遑不可度日,眼泪瞬时弥漫。
她为他心忧,又担心他,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不免万难的来留城。
一想到路上的种种,不禁难以自己的流下眼泪。
他不体恤自己便罢,这般还在怪罪自己扰乱了他的计划。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
忍不住哭诉道:“他们说你遇上了雪崩,生死未卜,我……我担心你,想来看看……却是未料到给大将军带来了麻烦,我……我现在便走……”
说着,拭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过头不去看刘琮,掀开寝被便要下榻。
刘琮看她明明是伤心欲绝满面的泪痕,我见犹怜,却还要佯装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想要循循善诱希望她说出自己想听的话的念头立刻打住。
他扯着车儿的胳膊,将她扯近怀里。
心里一片柔软,他轻轻吻她发顶,温柔道:“怎得还跟本将置气起来?”
车儿捏着被角,道:“将军不是说阿蛮耽误了将军的大事吗?”
刘琮哈哈一笑:“留城本将势在必得,哪里是因为你的缘故,本将只是想听阿蛮亲自说出担忧本将。”
车儿一口气哽在心头,上也不是,下了不是,直觉瑟瑟的,一团丝絮一般,让她滞闷。
他循循善诱,说了这么多,便是要听一句自己的心里话。
她越想越气,狠狠的在这人胳膊上便是一揪。
为他故意欺负自己,为她这些天来为他的牵肠挂肚。
他嘴里轻轻嘶气,纵容着她的这些小动作:“本将知道,阿蛮心中一直是有本将的,只是阿蛮羞涩,只想藏在自己心中,不愿吐露罢了。”
自己承认是一回事,但是被人这般赤裸裸的提出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一脸得意的人还是当事人。
车儿红着脸否认道:“才不是这般,你从哪里得来的谣言,并不可信!”
刘琮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挲她冻得通红得手指,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那人不是本将的?那人在胡杨林里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非,而且身形体态与本将无异,本将觉得天衣无缝,不会被人轻易识的。”
那人与刘琮却是无异,很难让人识别出来,便是薛玉宁和司马瓒也被糊弄住了。
车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右侧的寝衣轻轻挽起,指着上面经久的伤痕道:“便是这个伤口,暴露了将军的身份。”
刘琮眼里有笑,知她机警,还是感叹于她的心细如发,故意调笑她道:“本将应早肯定阿蛮心里是有本将的,不然便连本将都不上心的伤口,阿蛮怎会熟知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