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她痛骂公司五分钟后,才不情不愿地在手机上叫了车。
  “我陪不了你了静静,你们不是约的下午六点,你现在打算去哪?”
  “随便逛逛,等六点再过去吧。”
  “你干脆问问沈霖在干嘛呗。要是他也没事,你们两正好提前约会。”
  闻静摇摇头,丝毫没有怀疑到沈霖的举动,“他既然说今天没法来接我,应该是有事忙抽不开身,我到时候自己过去就行了。”
  “那还得四个小时呢,也太久了吧。”
  闻静指向不远处的一栋建筑,“那边有个美术馆,我去逛逛画展吧,正好看看能不能买件礼物送他。”
  纪秋柏顿时没意见了,做出无趣告辞状,“你们搞艺术的我真是搞不懂,这玩意有什么好逛的。”
  闻静被她逗得一笑,送纪秋柏上车后,打开手机上的艺术展讯app,定位直接把那座美术馆推到了她首页。
  美术馆正举办插画师惊鸿的个人展,展览为期一个月,今天是第一天。
  作为同行,惊鸿这几年在圈内的风头很盛,闻静也看过惊鸿的作品,对这种美术风格不是很感冒,不过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订好票进场,策展人把整个展厅按照色彩规划得层次分明,倒比展品本身更有趣一点。
  闻静得了几分趣,沿步梯上二楼,正准备继续参观,手机却突然在包里响起。
  展厅较为寂静,突兀的铃声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侧目。
  闻静飞速掏出手机,将铃声按到了零,这才看来电人是谁。
  屏幕赫然显示两个字——“喻真”。
  闻静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年头大家打电话都用微信电话,她怎么就在拉黑喻真微信以后,把他手机号给漏掉了。
  她直接挂了电话,谁料他一刻也没停地又拨了过来。
  闻静犹豫了一下,她太了解喻真了,她要是不接,他可能会用别人电话继续打过来。
  还不如快点和喻真说清楚。
  她走到无人的僻静处,接起电话,没吭声,等着喻真道明来意。
  喻真仿佛早料到她不会和他打招呼,自顾自笑了声,“我还以为我得借别人的电话你才肯接呢。”
  闻静声音冷硬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说话的必要了吧。”
  喻真哼笑了声,“当然,我们两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但今天是为别的事。”
  “我实在是很想,邀请你一起欣赏一下,你的伟大爱情。”
  第55章 承认吧闻静,你根本不在……
  闻静靠住一面雪白墙壁, 窗外高大的树影遮挡住阳光,把晦暗阴影投在她脸上。
  她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喻真慢悠悠道:“我猜沈霖没告诉你,他今晚打算干什么?”
  闻静心头一跳, 临江的餐厅、不能来接她但反复确认她有没有空的沈霖、特意给她打电话的喻真……
  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
  喻真也没打算在这里卖关子, 毕竟要表白的人又不是他,犯不着当惊喜一样藏着掖着。
  他语气揶揄地道:“他准备今晚就跟你表白,这么多年了终于得偿所愿, 高兴吗闻静?”
  闻静抵住墙壁的胸膛里, 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惊讶、猝不及防、慌乱、不知所措……纷乱复杂的情绪一股脑涌动。
  但唯独与“高兴”二字无关。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没法为这个消息感到开心, 还是喻真谈论这件事的语气,绝对与好消息搭不上边。
  她努力维持着冷静,“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喻真兴致勃勃地道:“闻静,他好像是来真的, 你想不想听他怎么个认真法?”
  闻静想说“我不想听”, 但喻真已经点开了录音。
  经过两重电流后,声音有几分失真,却依然听得出是沈霖。
  “人和人的感情不会因为你想要, 就开始变得对等。”
  “两个月、三个月, 或者一年、两年、三年……她早晚会变得最喜欢我, 也只喜欢我。”
  她从没听过沈霖用这种声音说话, 低哑、阴沉、执拗……
  痛苦。
  她的大脑一点点变得空白。
  沈霖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他不是很大方地对她说“我们慢慢来”吗?
  他不是信心满满地用一大堆成语夸奖着自己, 对她说“感谢你碰到的人是我吧”。
  他不是很从容地打趣她, 说“你很想对我图谋不轨的样子”。
  他不是看起来很轻松很自在吗?
  那这个把自己搞得很卑微的人是谁?
  她一点也不想听他说这种话, 她很想直接挂断电话,但沈霖的声音就在那边。
  他的痛苦就在那边。
  她没有办法轻飘飘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然后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
  她只能攥紧手机, 像被无数从地底钻出的根须钉
  死在原地,一句一句,把沈霖未曾对她道明的情绪纳入心底。
  她听到沈霖说:“人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家人、爱人,但我不可以拥有吗?我这辈子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活该我一辈子永远一个人吗?”
  除夕、通向一中的长街、小千云过敏的那个夜晚,在那些时候,闻静当然有察觉到沈霖是孤单的、难过的、不好过的。
  她以为他活在冰凉的雨季,既然十年前,沈霖曾带她走出那场噩梦,那十年后的闻静,自然也可以替沈霖撑伞挡雨。
  但她有发现他孤独到了这种程度吗?
  她有明白,她对他说新年快乐的那个夜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闻静一无所知。
  闻静自顾自地闯进沈霖的世界、轻巧地对沈霖说些安慰的话、想得到沈霖的喜欢、遮遮掩掩地不给沈霖看她的世界、一厢情愿地把沈霖视为避难的小岛。
  却从未明白沈霖想要什么。
  在录音的最后,沈霖说:“恭喜我吧,我马上就要拥有新的家人了。”
  他要的是家人。
  她在这头握着九年的独自喜欢和执念,他在那头期许着未来的长久和陪伴。
  天平无法衡量他们的感情孰轻孰重。
  因为他们甚至不在同一个天平上。
  喻真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唤醒,“闻静,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就算你再怎么想报复我,也没把我搞成沈霖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话宛如一柄锋利的刀,刺进她心口,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但喻真好像仍旧没打算放过她。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吗闻静,我总是想起你那晚跟我说的话,你让我别装了,你说我不在乎沈霖,我敢承认这一点。”
  “但你呢,闻静?你敢承认吗?”
  乌云漫卷天际,将原本就不明朗的天光遮得更加黯淡,世界是沉闷的灰色,像是要下雪了。
  她微不可查地轻轻呼吸着,身上穿着为了今天约会新买的裙子,幽深的蓝色几乎融化在浓重的阴影里,好像它们本就是一体。
  喻真用温柔得体的声线,在电话那头继续低语。
  “那天晚上沈霖就坐在你旁边,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他被你搞得很不痛快,你那么会体察人心,不会没发现,但你还是那么干了。”
  “沈霖真是太蠢了,他怎么会以为你会选择他?”
  “在报复我和让他好过中间,你觉得报复我更重要不是吗?”
  “所以,承认吧闻静,你根本不在乎他。”
  美术馆沉寂宁静,不多的观众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像嗡嗡的没有意义的白噪音。
  只有她心底像有洪水决堤,瞬间将两岸夷为平地,却如默片般无声无息。
  闻静真的没有发现沈霖的裂缝吗?
  在他被挡在门外,不敢置信看她的时候;在他因真心话大冒险颓然塌下肩膀的时候。
  她当然都看见了。
  她理智上也知道她应该跟沈霖说清楚的,可她脑子里真的有准备好一个坦白日期,而不是在无限期拖延吗?
  她知道沈霖很不解、很难过,但那一刻,恨意和报复欲在她心中胜出时,她真的有考虑到他吗?
  她明明没有准备好和他的以后,却用“以后”和“慢慢来”的名义,为自己所有的逃避行为做辩护。
  而在她自我合理化的时候,他却依然想越过刺伤他的荆棘,成为她的家人。
  所以这样的闻静,真的在乎沈霖吗?
  喻真听到她在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息。
  七年的朋友,他们太懂对方,以至于他能送她最狠的那把刀。
  喻真温和有礼地说:“沈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你这样的家人,想必他终于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了。作为你们两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祝你们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他也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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