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帐 第66节
姜令檀抬眸朝铜镜看去,还好并不是那种能偷梁换柱的易容术,只稍稍改变了她脸部的轮廓,看起来不会一眼就认出是女子,皮肤依旧白皙,只是少了女子的娇嫩。
暗暗松了一口气,拉着吉喜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黄昏,火烧云映着低垂的天穹,华贵精致的马车畅通无阻进了玉京皇宫,缓缓行驶在红墙耸立的宫道上。
直到东宫门前,马车停下。
谢珩伸手挑开车帘,率先起身出去,姜令檀跟在他身后,由吉喜扶着走下马车。
伯仁、青盐、程京墨等侍卫都在,东宫门前迎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奴才恭迎殿下回宫。”
小公公嘴上说着话,眼眶顿时红得厉害,若不是程京墨眼疾手快上前,面无表情捂住他的嘴,这位小公公估计得凄凄惨惨哭上许久。
程京墨一手捂着人,一手胡乱挥舞向姜令檀解释:“这是汝成玉公公,平日负责太子殿下在东宫的衣食住行。”
“人不太行。”
“爱哭鼻子的毛病改不掉。”
“侍卫中,只有他最会争宠。”
汝成玉短时张牙舞爪,撩起袖子想要找程京墨干架,直到被太子殿下冷冷瞥了一眼,两人同时如被掐着脖子的鹌鹑,缩着脑袋,不敢再放肆。
“时辰不早。”
“随孤去长信宫。”谢珩语调冷然,指尖握着一柄象牙小扇,轻轻落在秀白的掌心上。
“是。”汝成玉立马恭敬应了声在前头带路。
姜令檀一身内侍服,低眉顺眼跟在太子身后,身旁是提着琉璃宫灯的吉喜,后方还有伯仁、程京墨等人,虽然夜幕降临,四周是入夜前的昏暗,好在人多她并不怕。
傍晚的宫殿,夕阳余晖已淡得接近消失。
昏茫茫的烛火,一团雾似的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姜令檀抬眸看去,身前男人的背影高大挺拔如山,莫名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长信宫离东宫是后妃宫殿中最近的一处,还未走进,就能看到里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汝成玉公公打头,趾高气扬推开慌忙上前迎接的嬷嬷,嚣张至极往前一站,尖锐了声音质问:“既见殿下,为何不跪。”
谢珩并没有走上前,冰冷的视线落在殿中正在用晚膳的司妃身上。
司妃娘娘不明所以,眼中刚泛起淡笑,目光一惊,看向谢珩指尖把玩着的一支略有些熟悉的箭矢上。
她指尖抖了抖,脸上神情有略微的不自然:“殿下这是找到凶手了?”
谢珩深深审视司妃一眼:“孤也不算找到凶手。”
“只是觉得今日夕阳尚好。”
“寿安年岁不小,该是成婚的时候。”
“姨母可有下定决心?”
司妃大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干涩:“太子这是何意?”
“寿安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妹妹,殿下真舍得逼她去西靖联姻?”
谢珩似笑非笑,深邃的凤眸沉沉压着冷意。
“不是孤逼寿安去西靖。”
“是姨母自己的选择啊。”
第47章逼迫、二选一
什么叫她自己的选择。
司妃明显慌了神, 视线落在太子霁月风光的身影上,他眉间的冷戾随着灯芒摇曳,像一潭幽深不见底的湖水, 隐含锋芒,格外凌厉。
“本宫何时做了选择。”司妃怒极反笑,眼底的慌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威压, 一点点逼出来, 声音不由尖锐。
谢珩唇角微勾, 清隽眉眼浮出一抹毫不留情的冷诮:“父皇御书房和亲的圣旨,姨母不是看了。”
司妃浑身紧绷, 保养得宜, 涂了嫣红蔻丹的指甲猛地掐住掌心, 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太子说的什么话。”
“本宫从未擅自去过陛下的御书房,又怎么知道御书房的圣旨。”
谢
珩极轻笑了一下,指尖把玩着丹砂玄铁铸成的箭矢,侧眸看了眼身后, 语调淡淡。
“汝成玉。”
“你来解释。”
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红人汝成玉公公,生了一张看似无害的娃娃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唇红齿白格外讨喜。
但在玉京皇宫,谁不知道太子身旁伺候的一众侍从里,就属汝成玉公公最为阴毒狠辣,简直是坏事做尽的缺德玩意,也就太子心善, 才会这般纵容他留在东宫。
汝成玉笑眯眯往前迈了一步,恭恭敬敬朝司妃娘娘行礼:“娘娘恐是年纪大了健忘,怎么连自己去没去过陛下的御书房都不记得呢?”
“今儿夏末, 夏猎刺杀发生的前十日,娘娘不是从陛下御书房伺候笔墨的赵四宝公公那里,得了咱们南燕与西靖联姻的消息。”
“奴才记得,那份写了司大姑娘名字的圣旨,就放在御书房博古架第三层第四列的暗格里,娘娘虽然没有印象,但很不巧,奴才倒是帮娘娘记得清清楚楚。”
司妃瞳仁猛缩,袖中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仍然控制不住在发抖,她勉强稳住声音反驳。
“汝成玉公公是在与本宫说笑?无凭无据的事情,怎能任凭公公一张嘴胡说。”
汝成玉撇了撇嘴,声音带了点仗势欺人的味道:“娘娘想要什么证据。”
“是明日从辅国公书房里搜出来的箭矢?”
“还是今日从娘娘寝殿搜出来卖国通敌的罪证?”
“或者是寿安公主闺阁里寻出来的东西?”
司妃脸上的表情再维持不住,骤缩微颤的视线,落在太子手中的箭矢上,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白得如纸一样。
“珩儿!”
“你究竟想做什么?”
“辅国公府不光是本宫的娘家,也是你母后的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珩儿难道不知?”
谢珩抬眸,漆深视线重得宛若有实质一般,眼底透着并不打算掩饰的阴寒。
“刺杀孤时,你和舅舅有想过孤已逝的母后?”
“这丹砂玄铁铸成的箭矢是好东西,也不知刺破皮肉,扎碎骨头,是何种痛觉。”
“姨母想知道吗?”
谢珩长身玉立,手里箭矢看似轻飘飘往前一抛。
破空声响起。
猩红如同沾了血的锋利箭矢,宛若一道拖尾而过的流星,狠狠扎落在司妃脚边,离她精致的软底绣鞋,不过半寸距离。
惊得她再也没了一开始的淡然,尖叫一声,急急往后退,若不是身后嬷嬷眼疾手快扶了一下,估计得狼狈跌在地上。
司妃难以置信盯着谢珩,声音艰涩问:“太子究竟想要什么?”
她虽然吓得花容失色,但依旧努力扬起那张和已逝皇后极为相似的漂亮脸蛋。
三十出头的年纪,养尊处优,入宫这些年她容貌基本没有任何改变,不过是想用这张脸换得太子的心软。
“殿下若想要本宫的命,尽管命人夺去。”
“只求你看在寿安那孩子年岁小不懂事,又是你看着长大的份上,别让她去西靖联姻。”
“西靖风大沙多,那等苦寒之地,寿安金尊玉贵养大的,如何受得住。”
谢珩看着司妃那张像极了他已逝母后的脸,像是忽然觉得无趣。
他脸上神色淡得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背在身后修长的指尖勾了勾,一下子捏住姜令檀腰间垂落的细带,卷在掌心里把玩。
没人发现,姜令檀却是被他出乎意料的动作,惊得心口一悸,只怕他手掌心忽然用力,松了她内侍服上的系带,被司妃殿中的人发现真实身份。
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能由着他指尖胡乱作为。
系带绷紧的瞬间,姜令檀慢慢呼出一口气,悄悄往前挪一点距离。
不想她才朝前挪了一小步,太子殿下勾着腰间系带的指尖竟然加过分卷了一圈,按照这种距离,她非得贴上他后背不可。
正当姜令檀吓得冷汗都要落下来的时候,男人冷白的指尖慢慢松开,清冽的嗓音压着嘲弄是对司妃说的。
“孤何时说过,要让寿安去西靖联姻。”
司妃震惊,脸上的表情像是雷劈过一般青白交加,她嘴唇动了动:“难道不是?”
按照所有人的理解,华安郡主陆听澜重伤,镇北侯府陆家的“冲喜宴”太子还派了昭容长公主坐镇,联姻迫在眉睫,以陆听澜的伤势,已经不可能前往西靖。
而且方才辅国公府也派人往宫里递了消息,司馥嫣在“冲喜宴”上被人算计,还让不长脑子只凑热闹的三皇子,当众羞辱,强行给她扣了手脚不干净的罪行。
这一茬接着一茬的事,若不是有太子暗中默许,谁敢这样明目张胆与辅国公府司家为敌。
而且夏猎刺杀,太子就算没有证据,估计也怀疑到司家头上,必定要秋后算账的。
司妃暗暗咬牙,刺杀的事就算不是她做的,她恐怕也要忍气吞声认下,总要平了太子心里积压的怒意。
她是宫妃,最坏的下场不过是失了陛下宠爱,可娘家辅国公府不能出事,只有家族在,她在宫中的地位就没人能够撼动,皇后那个位置,迟早会是她的。
“太子。”
“饶过寿安。”
“本宫愿意替......”
司妃话还没说完,被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
谢珩平静看着那张略有些相似的脸,居高临下。
“孤觉得司大姑娘教养有方,正是和亲不二人选。”
“明日朝会,孤会禀明父皇。”
太子清冽的嗓音,冷得像是秋深夜里凝结而成的露水。
司妃眼中骇然闪过,只觉得生了炭盆的大殿,没有半丝温度,有风从洞开的殿门外刮进,吹得她脸颊生疼。
僵麻没有知觉的掌心一抖,她骤然回过神,声音透着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