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
她还记得五岁的时候,母亲去宫里陪皇后娘娘聊天,她跟公主在长春宫花园放风筝。
她的风筝线断了,去假山上捡风筝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吵闹。
“好好的遮着眼睛做什么!是不是你的鬼眼不能被人看见!”
“他就是个怪物,摘了他的面具,打他!”
鹿微眠听见了些不堪入耳的拳脚声。
她很害怕,又不敢自己过去,就在院子里大喊了一声,“公主姐姐!”
假山里叫着“有人来了”,四散逃离。
鹿微眠在山洞石窟里,撞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
他就那样蹲在山洞石窟里,擦身上的血,像是一只受伤无处可去的小狗。
原本应该遮住他左眼的一角面具,掉在地上,沾满血污和灰尘。
鹿微眠闯入是个意外。
他警惕抬头间,鹿微眠看见了他的左眼,也看见了他眼睛里那颗红痣。
那颗红痣这会儿显得狠厉血腥。
但鹿微眠的风筝挂在了他头顶的石窟上。
她颤着声解释,“别害怕,我是来捡风筝的。”
男孩顺着她的示意,看到了头顶石窟挂着的蝴蝶风筝。
他没理她,自顾自的捡起了手边的面具,擦掉上面的泥土和血迹。
鹿微眠屏气凝神,费劲巴力地够到风筝边,拿了下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来了一个金创药,小心翼翼地蹲下放在他面前就跑了。
鹿微眠本就不喜欢鬼神之说,更不觉得长相是能攻击别人的原因。
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封行渊。
小厮的话将鹿微眠的思绪拉回,“他一条贱命,也就是殿下宅心仁厚,才留他到如今富贵。您只身在这里,殿下必然是不放心的。”
“您也不必急着回奴才,奴才只是在您需要的时候,替殿下帮衬着您。奴才现在在二少爷府里伺候,随叫随到。”
拐角,一身水墨暗纹锦衣的少年刚巧回院,不动声色地听着院内的对话,好整以暇地盘算着这么快就让他抓住了她的小尾巴,实在是有些无趣。
他还想将她养胖一些,还能让他的小鱼儿多咬两口。
接着院内传来鹿微眠那温和嗓音,“那看来你们少爷教导不严,纵容你一心侍二主,吃里扒外,胆敢对主家如此不敬。”
“暮雨,掌嘴五十。罚完送到二叔那,赶出府找你的太子主子。”
封行渊脚步微停。
第5章 见血
鹿微眠吩咐完径直离开。
那小厮目露诧异,“夫人!”
他往前追了几步,被暮雨伸手拦下,“得罪了。”
小厮难以理解,“我是太子身边的人,你,你们敢对我动手,真不怕日后失了太子这个靠山。”
院内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小厮瞬间噤声。
暮雨行事也算是干净利落。
她方才就憋着一肚子气,正好来了个封府前院的人出气,偏生他还是太子手下的。
这些时日看姑娘哭着焦心,太子但凡有点担当,也不至于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她也忍了许久,只是碍于鹿微眠一心向着太子,才不敢说什么。
前院那群人一巴掌,太子更是两巴掌。
暮雨掌嘴过后,将人拖起,去前院找封贺复命。
小厮双颊红肿,捂着脸跟在后面,不死心地追问,“你们此番是想与太子殿下翻脸吗?”
“你们可想过后果?!”
“我告诉你们,我出去就告诉殿下,你们鹿家还有鹿微眠不识好歹,意图背叛太子,等日后太子将你们视作弃子,沦落到什么下场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小厮作势要走,暮雨也不拦他,径直往前走。
小厮气哼哼地调转方向,正想着如何编排她们能让她们下场更惨一些,不成想绕过树林一转头,径直撞上了拿着匕首把玩的封行渊。
他吓了一跳,踉跄一步,忽然后脚踩空,一下子跌进了湖中!
小厮挣扎着,还未等发出声音,就被蜂拥而上的鱼群吞没。
封行渊踱步看了一眼浮出血丝的湖面,像是碰巧来赏景的过路客,观赏了一番群鱼争食的乐趣,又将视线转到鹿微眠离开的方向。
其实当年鹿微眠在假山里撞见封行渊,可怜他在宫里要受小太监欺凌,浑身是血。
但如果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看见,山洞里藏着跑慢了一步的小太监尸身。
那个状似可怜的小男孩,身上全是别人的血。
封府又有人失踪了。
鹿微眠得到消息的时候,暮雨刚回房不久。
说是封贺满府找那个小厮,却怎么也没找到,大门也没见有人出去。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天之内,接连失踪两人。
实在是有些巧合。
鹿微眠莫名心下不安,但她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她明明记得,封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鹿微眠放下笔问道,“姑爷在哪?”
“听说刚回房。”
鹿微眠提起裙摆,绕过书桌,“那我去看看。”
他们的房间分隔在两个小院子里,按理说鹿微眠这间是正经的寝居院,当前封行渊住的只是个书房。
鹿微眠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片刻后,她听见一声虚弱的,“谁”。
鹿微眠磕磕绊绊地回话,“我。”
虽是两世夫妻,说实话,其实她现在跟封行渊还不太熟。
他声线温沉,“进来吧。”
鹿微眠深吸一口气进门,屋内浅淡的药香混合着茶香,而封行渊一身素衣靠坐在床头。
他衣襟松散,正在合拢衣衫。
鹿微眠一顿,转过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换药。”
封行渊觉得有意思,“我让你进来的,谈何抱歉。”
“夫人可比昨夜抢着喝合欢酒要拘谨得多。”
鹿微眠哑然,脸颊瞬间涨红,“那我,真的不知道。”
封行渊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知道。
那封信已经把她的心意表露得非常清楚。
“有事找我?”
鹿微眠想起正事,转头看他已经穿好了衣物,才走过去,“是有些事情。”
她局促地坐在旁边的软凳上。
大概是日头高悬,日光明亮,鹿微眠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浅薄衣衫下,束缚腰腹的绷带,以及起伏的肌肉线条。
鹿微眠没看过这些,不太自在地偏开头,“你的伤,严重吗?”
“还好。”
鹿微眠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开口,手指缠着自己的束腰丝缎,有点紧张,“是这样的,今早我去拜见叔伯婶婶,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下人,自称是太子亲随,在府中潜伏着接应我。”
封行渊喝茶的动作一顿,大抵是没想到鹿微眠会这么直接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嗯?”
“我之前是与太子有过一段……很浅薄的感情。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鹿微眠手指缠丝缎缠得更紧了,“我就告知了二叔,想打发了他,但现在人失踪了。”
封行渊放下茶盏,看起来并不在意,“许是他寻了个密道,出去跟太子告状了也未可知。”
鹿微眠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主要是怕给府里带来麻烦。”
封行渊平静道,“有麻烦,也是我的麻烦,不会找到你。”
鹿微眠脱口而出,“你的麻烦不就是我的麻烦吗?”
封行渊微顿,片刻后无声轻笑了下。
他抬起头隔了一段距离看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但面具遮起来的异瞳满是凶险气息,“其实,夫人若是需要,原本可以把他留在府里,方便你与太子来往。”
鹿微眠凝眉,“你……认真的吗。”
“太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应当比我清楚,他安插眼线进府,不一定安了什么贼心。”
封行渊慢声接过话来,“目前看起来,也是为了你。”
鹿微眠垂眸,“为了我还是为了他的野心,都很难说。”
“罢了,若是真找过来,你就说是我把人赶走了。”鹿微眠起身,“还有,明日叫我一起入宫复命。”
“复命只需要我自己去即可,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去?”
鹿微眠舔了下唇角,“我今天在大家面前说出去了,那我得去呀。”
封行渊听笑了,“这么简单?”
“不简单,”鹿微眠顺便告了个状,带了点不满的情绪,“你二叔婶婶故意给我下马威,让我站规矩,我吓唬了他们我会在御前说他们,我明日不去,他们还觉得能拿捏我。”
封行渊戏谑道,“难为你还给他们好脸色。”
“做做样子还是要的。”鹿微眠说完,离开了他的屋子。
红衣衬她,像一只娉婷俏丽的红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