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封行渊没再接话,离开了屋子。
鹿微眠咬唇,起身去洗沐。
临睡前,鹿微眠抱着一个贴着“封轸”字样的枕头,一拳打了上去!
纸张连带着名字被瞬间打皱。
鹿微眠又抚平,“听没听懂啊?”
“说话。”
“不说……”鹿微眠又一拳打了上去,“说不说?”
能听得到回音的屋子只有她的声音,鹿微眠索性把枕头扔到了旁边,嘟嘟囔囔地,“烦死你了,不理你了。”
鹿微眠将脸蒙进被子里。
在她印象里,封行渊从小就是个冷僻的小孩。
即便是前世也很少与她说话。
他主动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幼时在长春宫陪公主小住时,恰好碰见慕青辞用药。
她拿着小风车在门口等公主时,看见外间站着一个小男孩。
不过与往日里不同,他露出了左眼异瞳,独自站在外间擦面具。
鹿微眠一时好奇,躲在门口偷偷看他。
就为了多看看他那多了一抹红痣的左眼。
被他发现就缩回身子,重新躲起来。
她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发间的蝴蝶钗在门口一个劲得扑闪。
身后屋子安静了一瞬。
鹿微眠正要探头再看,一转头撞上那双染着血色的深邃瞳孔!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好看吗?”
才五岁的鹿微眠被吓得心脏停滞,扁着嘴要哭不哭得回,“呜呜好看……”
他笑了,那个时候鹿微眠还分不清冷笑和开心。
现在想来,应当是冷笑。
他并不觉得她说得是真话,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
鹿微眠长叹一口气,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可以理解他。
从小被当做药人,被当做怪物,在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他。
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想要将他吸干剥削压榨的恶鬼。
她和他的死对头有旧情,他不讨厌她、不恨她,没有借机报复她已经很好了。
她干嘛非要强求他,能和自己做正常的夫妻。
鹿微眠想通了。
重生这日子,她该是过给自己的。
再多的,就是对他问心无愧、他们两个安生度日就好了。
孙嬷嬷正好敲门来送牛乳,鹿微眠叫她放在桌上,也没有起身。
孙嬷嬷远远地瞄了一眼,入眼赫然是一个贴着“封轸”大名的枕头放在鹿微眠身边。
孙嬷嬷一时羞赧,忙退了出去。
她懂,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新妇夜里思念丈夫再正常不过。
而此时一墙之隔,封行渊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指撑着额角。
对面凌一将南凌池兵部抓住太子暗卫的事禀报完,抬头对上封行渊的眼睛。
封行渊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凌一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属下自然对您深信不疑。”
封行渊缓慢出声,不知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问自答,“所以,我也信你能把这件事办好。”
凌一有点感动。
原来是表达对他的器重,“您放心!”
封行渊看凌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眼帘轻垂。
好像懂了点鹿微眠的意思。
她好像总会说出一些,他没想过的话。
比如多年前,她偷看到他的左眼那回。
他成功把人吓哭后,就扬长而去。
他自然是不信她说的好看,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说那是鬼眼。
但他没走多远,就听见慕青辞从屋内出来,关切地问她,“怎么哭了?”
她呜咽着回答,“没事。”
慕青辞看见他的背影,问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听见她说,“没有,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哥哥没欺负我。”
眼里有星星的哥哥。
竟然不是怪物。
是星星。
此后,封行渊夜里时常会审视星空。
以此确认星空是可怕、还是好看的意思。
然后下了论断,星空有时也会浩瀚深沉得令人恐惧。
*
房门被敲响。
封行渊回神,说了一句,“进。”
孙嬷嬷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封行渊稍显冷淡,“何事。”
孙嬷嬷这把年纪,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没什么,就是夫人想您陪她就寝了。”
少年端正身形微僵。
“您许是不了解我们家夫人,她自小被养得娇,胆子小,最是怕黑。她睡觉总要人陪,不然睡不好。”孙嬷嬷不忍道,“我瞧着,您不陪她睡,她特地写了您的名字贴在枕头上陪她。”
封行渊仍然手执书卷,“我知道了。”
孙嬷嬷退下。
封行渊手中书卷两刻钟没翻过一页。
连带着鹿微眠今晚的话在脑子里不断翻滚,还有孙嬷嬷说的她把枕头当做他。
她……当真这么想跟他做夫妻?
为什么呢?
他这么坏的一个人。
鹿微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寝衣都蹭乱了些。
她也没在意,总归封行渊又不过来。
她想到他,又憋闷,想给那个枕头一巴掌。
不成想她翻过身,衣襟松散地与站在床榻边的少年视线相触。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少年入目所及之处,是一个长发铺散、雪肤和寝衣都凌乱不堪的女孩,而她身边放着一个贴着他名字的软枕。
写着他名字的纸也皱皱巴巴,看起来被揉搓过一阵。
不知道拿着写了他名字的枕头做了什么坏事。
鹿微眠惊起,慌乱地拉寝衣,“你怎么走路没声?”
鹿微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身边的枕头,脑袋一抽解释道,“我随便一贴,没有用它来做什么。”
说完鹿微眠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她又要说什么。
封行渊只兀自抬手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烛灯。
屋内瞬间一片漆黑。
鹿微眠对黑暗极其敏感,她正要制止他,却看见他探身进了纱帐。
她被他突然凑近的身形压得后缩,“你干嘛?”
封行渊问,“不是要睡觉?”
鹿微眠没忘记她刚想开,才打算跟他保持来往距离,“我点了灯就不需要你陪了。”
封行渊绕过这个话题,想起那个贴了他大名的枕头,“抱枕头可以,不许抱我。”
“我没有抱枕头,我那是……”鹿微眠哽住,又不能说她是想揍他,索性翻了个身背对他,“谁稀罕抱你。”
封行渊转头看她像个蚕蛹把自己包起来,蛄蛹到床里像是丝毫不会碰他。
确认自己安全,他也没再吭声。
时至半夜,那仿若陷入一汪春水的触感再度袭来。
水流顺着少年结实朝气的身体流淌,浸润,缠得他身体发沉。
沉梦中,他听到了铃铛声混合着少女哭-吟,犹如清脆悦耳的奏曲。
梦境里的少女始终模糊成一团,看不清脸,只有胸口一颗玫瑰红痣跌宕起伏,美艳至极。
他被少女沾染得滑腻不堪,浑身都是污秽。
他被弄脏了,他很不高兴,恶劣的报复着她。
直到最后,他听到自己愉悦的伪装声音,“现在,我们两个里里外外都脏了。”
封行渊蓦的睁开眼睛!
第12章 摄魂
少年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团毛茸茸的发顶。
眼前人的长发被她自己蹭得极乱。
他侧卧着,身体被打开。
有人很舒服地钻在他臂弯里,蜷缩在他胸口。
封行渊看着眼前一团乱的发丝,眉头拧紧,一下子起身。
却毫无预兆地看见寝被上……
他有片刻的怔愣。
而后,沉着脸将寝被扯开,大步流星地下了床。
屋内门窗紧闭,犹如梦境中一般昏暗,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封行渊将寝被扔进浣洗房,一并换掉了自己的衣物。
脏死了。
他嫌弃地换了清水净手。
封行渊极* 爱干净,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他很不喜欢别人的血、别人的任何东西沾在自己身上,时常要擦洗净手。
后来演变到了病态的地步,连他自己身体里出来的东西都会嫌弃。
他的欲,源于报复和玩弄人性,血腥会让他兴奋。
因此他的梦境,多与血腥和屠戮有关,梦里时常阴湿昏暗,沾染着血香。
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子。
他也没有依从过爱欲,此消彼长,任由消落。
这种梦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
为什么会梦到。
封行渊眸色渐深。
可偏偏他想不起来梦中人是谁,也看不见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