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储君之位。
  在三皇子一次偶然风寒时,他差人将药材换了,导致三皇子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
  如痴儿一般。
  父皇勃然大怒,彻查太医院用药。
  由于太医院当时有很大一批药材要拿来给封轸喂药,因此弄混也没人会想到是他做的手脚。
  小药童弄混了药,杀了便是。
  即便是找到封轸头上,都不会找到他头上。
  一个儿子傻了,父皇不会再找另一个儿子的麻烦。
  审讯的人召封轸前去问话,封轸却凭空猜出来是他做的手脚。
  但谁敢指认太子。
  审讯的人忙说封轸是被灌药灌疯了,胡言乱语。
  封轸被送回来当日,就被他关进了内室。
  安排了两个小太监轮番“教导”他该如何说话。
  但第二日,那两个小太监全死了。
  慕青辞还记得,封轸在那间内室里,与他相对而坐。
  内室光线昏暗,外面的日光照不进来,屋内还有阴湿血腥的潮气。
  他们两人,坐在还有死人的屋子里,谁都平静无比。
  那少年唇角沾血,在暗处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被我发现了吗?”
  少年笑了起来,“慕青辞,你承认吧,你我是一类人。”
  “我们的腑脏都烂透了。”
  慕青辞在那一刻动了杀心。
  怎么能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以封轸的药血为生,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但他想,他和封轸不一样。
  最起码,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好人。
  谁会信封轸的话。
  如今,只要封轸死了,他夺兵权夺臣妻。
  那这天下,很快就是他的了。
  此后没有人会知道,他已经烂透了。
  *
  入夜,营地内升起篝火,分布在营帐周围,驱赶可能会误闯的野兽。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话家常或炙烤宴饮。
  鹿微眠与他们聊着聊着就到了就寝时分。
  周围的朝官与官眷纷纷四散离开。
  谷歆月环顾四周,“今晚封提督是不是不回来?”
  鹿微眠抿唇,“嗯。”
  她记得他说今晚执勤。
  谷歆月问她,“那你害怕吗?”
  鹿微眠偷偷看了她一眼,又敛起视线。
  怕是有点怕的,但是,“没事的,我可以。”
  谷歆月轻笑出声,“你若是实在害怕,也可以来我的营帐,和我一起睡。”
  鹿微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算了吧,这样不太好。”
  尚在闺中的时候还好,如今她已经嫁人了,再去人家未出阁的女孩子房中过夜,有些不太合适。
  谷歆月又问一遍,“真的不去吗?”
  “不去了。”鹿微眠肯定道,“我现在也没那么害怕。”
  回到营帐后,鹿微眠原本想要沐浴。
  但刚刚钻进浴桶里,就听见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吹得营帐发出阵阵声响。
  吓得鹿微眠立马又从浴桶中爬了出来,简单梳洗了一番回到床上。
  封行渊的营帐是单独一个,不像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和父亲母亲弟弟的营帐都在一起。
  况且这营帐也不比家中是一层一层的院落房间和结实的四面墙壁。
  只有几块布和几根绳子。
  鹿微眠很不适应。
  她盘算着正要将暮云叫进来,掀开营帐帘幕,径直看见封行渊从外面走回来。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他,鹿微眠的后颈就浮现出被啃噬的感觉。
  她想起自己还在生气,放下帘幕回去。
  封行渊自然看得出来,也看到了她颈间新结的血痂。
  好像是咬重了。
  少年在门口停滞片刻才进去。
  屋内氛围有些沉寂。
  鹿微眠故作冷淡地问,“明日进山,你不是今晚要执勤,怎么回来了?”
  封行渊眉眼低垂,沉默片刻。
  出声时,嗓音很低,“今日试围有人埋伏,我们一行人苦战许久才得以脱身。”
  鹿微眠听到有人埋伏他们,顿时警惕起来,一时也忘了自己还要装生气,“谁埋伏的啊?”
  “不知道,事发突然。”
  鹿微眠上前几步,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那……你没事吧?”
  “没事,”封行渊见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仔细地查看他身上,声音愈发低缓孱弱,“就是有些疲乏,一会儿还要走。”
  鹿微眠凝眉,“就不能告假吗?”
  “若我告假,明日进山围猎就要迟了。”
  鹿微眠不满地嘀咕,“朝中也不是只有你能布围了,这样也不能休息……”
  “你还专程跑回来一趟,需要拿什么东西吗?”
  封行渊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我记得你说备了药,能在劳累疲乏的时候用,我来取。”
  鹿微眠想着这个好办,她立马转头跑去把自己准备的药拿了过来。
  她仔细翻找,“你说的是这个血元丹吗?”
  “嗯。”封行渊顺手拿过,又递回去一瓶。
  晌午那瓶他想给她的,总算是找到机会给,“这个不会留疤。”
  鹿微眠没想到他还回来一瓶,怔愣一下,“你……”
  “我得走了。”封行渊并不等她回话,转身离开了营帐。
  凌一上前,“主子,药送出去了?”
  封行渊再无屋内那般可怜模样,一声淡漠又悠闲的,“闭上你的嘴。”
  凌一再度噤声。
  行吧,专门跑回来送药,还不让问。
  封行渊翻身上马,进了山。
  试围需要在天亮之前定猎区,无非是在边缘位置定点布防。
  这种事情非常简单。
  封行渊前半夜解决,后半夜寻了个歪脖子树,靠在树上小憩。
  他的面具挂在枝头,映衬着晚间月色冷光,闲来无事手里转着从鹿微眠那拿出来的瓷瓶。
  打开便闻到一股异香。
  他将药丸拿在指尖看了一会儿,异香侵体。
  身体内暴虐因子陡然开始蠢蠢欲动。
  封行渊剑眉蹙紧,立马放回了瓶内。
  他在那一瞬间萌生出了想要破坏凌虐什么的冲动。
  经验稀缺的少年只知道,这和杀人的冲动不一样。
  很奇怪。
  尤其在脑海寻求凌虐目标时。
  浮现出了鹿微眠的影子。
  她这是拿的什么药?
  少年眉眼间带过一丝复杂情愫,下意识想扔,但又想起今日被晾的遭遇,索性还是收进了荷包。
  封行渊长叹一口气,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坠入一片朦胧深渊中。
  视线再度清晰时,他看见鸾榻上蜷缩沉睡的人。
  大抵是那血元丹异香的缘故,这夜是比上一回更坏的梦。
  他欺她眼盲,装作其他人占有她。
  直到从她惊呼求救中听到在叫他,才肯罢休。
  他在暗夜里暴露本性、坏事做尽,欣赏着那颗玫瑰红痣,却始终看不清女孩的脸。
  但那声音和鹿微眠一模一样。
  很好听。
  被欺负起来就更好听了。
  难怪他在梦里这般喜欢欺负她。
  可她叫得不是“封轸”、“阿轸”、“封行渊”。
  而是“王上”。
  只有他结束一切,离开时,才有一位老者的声音提醒他。
  “王上莫要在囚徒身上浪费时间。”
  “您忘了吗,她知道您致命的弱点在哪里,留着只会给她伤害你的机会。”
  但他浑然不在意,“所以我没让她知道我是谁。”
  “她心中那个封轸,已经死了。”
  果然是梦,不切实际的梦。
  封行渊睁开眼睛,左眼血痣闪着猩红的光。
  她那般怕黑,怎么会失明。
  他也不会留着知道他弱点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迄今为止,鲜少有人查探到他的弱点。
  零星几个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不会让他们活着。
  鹿微眠也不会知道。
  第24章 逾矩
  第一日试围后, 开辟的区域越来越大,直至第三日才算是围布开整个猎场。
  当今皇帝酷爱骑射,从前也有过领兵出征的经历。
  因此年近四十仍然英武不凡, 看不出太多年纪。
  帝王领头,那武官不能不从,前去猎场的武官将领越来越多, 营地内也就稍显冷清寂静。
  即便是官眷们赏菊品茶, 也顶多新鲜个一日两日。
  好在谷歆月知道的玩处多, 鹿微眠跟着她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日晌午,鹿微眠晨起出门就看见谷歆月身边一个随侍丫鬟等在门口。
  与往日不同, 今日只有一个丫鬟来叫她。
  鹿微眠走上前, 那小丫鬟便躬身行礼,“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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