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迷迷糊糊地想试试他额头的温度,但是手被抓住,她便学着幼时母亲的动作,将额头抵在了少年额间,半梦半醒地试了一下。
封行渊那句阴戾的“可是现在知道的人都死了”突然被她的动作打断,额头相抵的动作,甚至能看得清她纤细卷翘的睫羽,像是翩跹蝴蝶落在了他的脸上。
鹿微眠还困着,这远远不到她正常的就寝时长,因此所有举动都慢吞吞的。
因此,她抵着他的额头停了很久。
那一双蝶翼也停了很久。
少女身上馨香和温热触碰着他阴暗的灵魂。
然后听到软绵绵一声,“不烧了。”
说话时,气息就落在他唇间。
封行渊后半句“你是怎么知道的”也没能说出口。
鹿微眠知道他不烧了便放下心来,困得更加厉害,“那我再去睡一会儿。”
封行渊坐在原地,看着她躺回去的动作。
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蝴蝶停歇的触感。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一下。
鹿微眠这下睡得沉了,再度醒来时,已经被人放进送回营地的马车里。
她赶忙爬起来,掀开门帘询问。
送她回去的侍卫解释说,前去援助的禁军得封提督指令,已经从刺客手中营救到了陛下。
就是要晚点才能回去。
鹿微眠闻言才放下心来。
回到营地已是午后,营地内满是昨夜打斗留下的破败残骸,一些禁军侍卫留在营地打扫。
一部分送回京城,剩余来不及送的,暂时安置在行宫处落脚。
鹿微眠下了马车,迎面看到鹿瑜扶着叶绾前来接她,“父亲母亲!”
两人皆是大喜,快步上前,“你这孩子,真是要吓死母亲。”
叶绾摸了摸鹿微眠的脸,“可有受伤?”
鹿微眠摇头。
看上去她的确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整个人干干净净,脸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相比于她,营地里的人反倒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
鹿瑜见她没事才放下心来,“你怎么突然想要进山?”
“还有,你是如何提前知道有刺客的?”
鹿微眠看着鹿瑜,“父亲,若我说,我能提前知道更多呢。”
鹿瑜一时茫然,但也不是不信。
他的确是觉得,自打女儿出嫁后,整个人都不太一样。
但这硝烟漫天的营地着实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鹿微眠跟着鹿瑜回了行宫,见四周没有外人,鹿瑜才道,“周喆的案子已经结了。”
“他自己揽下了所有的罪责,在狱中自尽。”
鹿微眠忙问着,“这么重要的案子,才半月就结了?他是当真自尽、还是说被迫自尽?”
鹿瑜到底也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办案人,他能做的只有督促结果,再者周围都是同僚,他总不能压着不让人结案。
鹿微眠一时沉默。
这个结果,虽然并不想看到,但也在意料之中。
周喆现在身边无妻儿、无家人,孤家寡人一个最好解决。
她想要的,本就不是周喆吐出什么线索。
而是他作为一个人证,能够让父亲母亲信她,能让朝廷知道有人在筹谋算计一场灾难。
因为当下她孤身一人无法撼动那些人,所以她需要人证。
但同样的,那些暂时无法撼动的人,也不会让这种人证出现。
何况,他们是一群人。
鹿微眠是一个人。
鹿微眠意识到这一点,忽然有些蚍蜉撼树的无力感。
但是她不能停下来。
鹿微眠问,“那他身边,有没有贴身的随侍、管家、家丁?”
“听说他早早就变卖了很多家产,家里的东西和下人卖的七七八八,不过为父曾经倒是听他说,他身边还有个聋哑的女侍,也是他的小妾,如今在追查了。”
鹿微眠思忖着,“聋哑的女侍……这怕是也不会知道太多。”
这层层缄口,难以探查。
“所以为父是想问你,你如今这般想要他们招供出来的人,是谁?”
鹿微眠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不该说。
鹿瑜示意她放心,端起茶盏,“我特意叫你母亲去休息了,放心说。”
鹿微眠看着他,半晌才道,“舅舅。”
鹿瑜端起茶盏的动作一顿,复而又放下,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你舅舅?”
鹿微眠朝父亲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生怕父亲声音太大,传到隔壁母亲耳中。
其实鹿微眠不敢在叶绾面前多说,也不是怕叶绾会反驳、不相信她。
她更多的是怕母亲承受不了。
就像是有一天,告诉她,她的亲弟弟鹿峥处心积虑想要她死一样,难以接受。
鹿瑜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想不明白,“为何是你舅舅?”
“他与咱们家一向亲近,他若连累我们一家不得安宁,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那就是,让他这么做的人,许了他更加厉害的好处。可能是太子,也可能是旁人。”鹿微眠怕鹿瑜也不信,握住他的手,“父亲,我知道这很难接受,若我说现如今发生的所有一切,我都经历过一遍,你们可能以为我疯了。”
“但我真的不希望那些事情再次发生。您千万要信我。”
“是很难接受。”
鹿瑜看了她半晌,缓慢地笑了,小声道,“但阿眠说的话,父亲都信。”
*
行宫内能安排住处的屋子都开辟出来,临时安排上来不及回京城的官眷。
京城内多次调兵前来护送,原本称得上是热闹喜庆的氛围,不几日就变成这般肃穆严整的样子。
鹿微眠得在行宫内等封行渊回来才好一起走。
因此住在一处僻静小院子里,同住的还有其他武官的家眷,一间一户。
虽然不太方便,但好在稍微安全一些。
傍晚晚膳过后,鹿微眠听到有人来拜访。
暮云告诉她,“是隔壁禁军统领卫都督的夫人,来送饺饼的。”
这会儿大家在这里一同避险,也有不少人互相分自己的东西,吃食被褥取暖炭火。
鹿微眠瞧着外面女子身着齐胸襦裙,小腹高高隆起,连忙起身,“哎呀* ,快进来。”
这位卫夫人面相和善,被侍女搀扶着进屋,提了一个小食盒,“我来送饺饼,是我自己做的。这几日时运不济,吃饺饼驱邪避害,来年一定顺风顺水。夫人别嫌弃。”
“姐姐想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鹿微眠示意她坐下。
她婉言谢绝,“不坐了,我这就回去。”
鹿微眠留不下人,只能送她出去,闲聊时看着她的肚子,“姐姐是几个月了?”
明窈笑着,“六个月了。”
月份不小了,“昨日没受惊吧。”
“我没事,还好昨日那群人不是真动手。”
他们的屋子相隔不过两步远。
明窈也很快被鹿微眠送到门口。
鹿微眠折返回屋子的时候,看见封行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左右也不过扎眼的功夫,鹿微眠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行渊好整以暇地坐在座椅上,“瞧见夫人与旁人哥哥姐姐的得聊着亲昵,看不见旁人,便没打扰。”
说话又夹枪带棒的,“人家来给咱们送吃的,我总得送一送。”
鹿微眠走到他面前,“今日如何了?”
少年乖乖地回,“刺客已经全部收押……”
“谁问你这个了,”鹿微眠伸手摸到他额头,“我是问你今日身体如何了,还烧不烧?”
封行渊顿住。
小姑娘温热的手贴覆在他额头上,
片刻后,他偏开头,不自在地开口,“小病而已。”
鹿微眠摸着确实不热了,还得是年轻身体好啊。
一个晚上就好了。
她又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你面具换新的啦。”
大抵是触碰到了什么禁语。
少年条件反射的警觉起来。
他抬眼,看见鹿微眠伸手摸了摸他的新面具,仿佛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聚集到了她手指触碰的地方,格外敏感。
封行渊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
脑海中充斥着昨夜浮现的各种声音,又很快销声匿迹。
鹿微眠误以为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面具,规规矩矩地收了手,给了一个评价,“还挺好看的。”
封行渊突然伸手将她拉了下来。
座椅狭小,只能坐下一个人,鹿微眠毫无预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少年修长漂亮的手指再度握住了她的脖颈,冰凉的手指顺着她颈间跳动的脉络攀爬向上。
鹿微眠身体发僵,冷不丁想起昨晚半夜,他扯开了她的领口又掐住她脖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