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们齐齐回头,看见有侍卫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身上裹挟着雨夜寒气。
  这些侍卫的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到了鹿微眠面前,“封夫人,这边请。”
  谷歆月见状,按住了鹿微眠的手,“请去哪?”
  “请去哪是我们的事,谷姑娘少过问的好。”
  谷歆月一下子站起。
  对面侍卫的长刀也应声拔出,刀刃近乎要贴上谷歆月。
  吓得周围所有人都噤声。
  鹿微眠连忙起身,“姐姐。”
  她拉住谷歆月,转头跟那侍卫说,“我跟你们走。”
  谷歆月凝眉,“不行,有本事他们真动手。”
  这些逆贼把她带走,饶是如何谷歆月都不可能放心。
  “谋逆之事我们都敢做,以为杀个人就不敢了吗。”
  “你敢你就来!”
  “别,”鹿微眠拦下谷歆月,“姐姐,别冲动。”
  即便是不行,鹿微眠见眼前这架势,她要么是自己跟着走,要么是被人拖走。
  相比于后者,鹿微眠觉得她还是稍微配合一些的好。
  她示意谷歆月,“放心吧,没事。”
  屋子里这么多人单找了她一个,鹿微眠猜想,她多半是一个比较有用的人质罢了,“走吧。”
  眼见鹿微眠配合,侍卫才将长刀收起,“还是封夫人识时务。”
  他侧身,“这边请吧。”
  鹿微眠按照他示意的方向往外走。
  屋外秋雨萧瑟,寒风凌冽。
  那侍卫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不必担心,便姿态随意,也没叫过多帮手。
  想着自己可以独自将人带过去邀功。
  鹿微眠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
  走出去一段距离才发现,曲江池里外都被侍卫封锁,越到外面越能听见兵刃相接的敲击声。
  鹿微眠转头看着被雨击打的曲江池水面,眉眼微动。
  紧接着她脚底一滑,惊叫一声跌了下去。
  侍卫回头就看见鹿微眠滑倒在曲江池边草坡上。
  他不耐烦的上前,“怎么了?”
  “路太滑了,踩到青苔摔了一脚。”鹿微眠看起来有些费劲地撑起身子,“我发钗掉下去了,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侍卫看鹿微眠所指的地方的确有一枚发钗。
  他本来没想捡,但奈何那发钗是金的。
  侍卫存了点私心,便是他捡起来不给她,她一个小姑娘也无可奈何。
  他这么想着,下了鹿微眠摔倒的草坡。
  这草坡上的确是滑了一些,动作不似平路上那般敏捷。
  鹿微眠看着他走过来弯身想要去捡那根发钗,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屏住呼吸挪到男人身后,然后用尽了毕生力气,伸手一把把人推进了曲江池!
  侍卫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猛子落进水里!
  “噗通”一声的响动在雨夜中并不明显,以至于暂且没有人发现。
  鹿微眠推完就跑。
  就算是做人质,她也不太乐意。
  鹿微眠拉着自己的披风挡眼前的雨水,沿着曲江池边逃离。
  未曾想刚跑出去,面前就横过一柄长剑!
  鹿微眠透过冰寒长剑,定睛看见不远处坐于马背上的慕青辞。
  慕青辞一贯温和的脸上透着雨夜清冷气,“天黑路滑、刀箭无眼,阿眠别乱跑,孤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鹿微眠咬唇后退两步,转身又被两把弹出的长剑拦住去路。
  出了树林阴翳的曲江池,鹿微眠听见外面繁密的刀剑声。
  不知持续了多久。
  鹿微眠回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慕青辞沉吟着,“想干什么,你今晚就知道了。”
  有人上来将她送到他面前。
  慕青辞朝她伸手,鹿微眠并不配合。
  他只叹了一口气,翻身下马,将她抱上去。
  “你……”鹿微眠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你放我下去。”
  慕青辞自然不会答应,“阿眠,陪我一会儿。”
  鹿微眠凝眉,听慕青辞催马离开长街。
  鹿微眠耳边刀枪箭羽的声音时大时小,偶尔路过街巷,能看到慕青辞的侍卫和禁军缠斗在一起。
  “慕青辞,你这是谋逆。”
  慕青辞并不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你赢不了的。”
  今时不同往日,慕青辞动手太快了,是在他处境最被动的时候动手。
  他一定会输。
  慕青辞噤声,就这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我已经输了。”
  有人调用他的私兵,下了假命令。
  命令下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所有兵马都分散开一部分去城墙、一部分来曲江池,各司其职,事已成定局。
  大概布局之人,根本没想让他有转圜的余地。
  慕青辞先去了城墙,就看见那些私兵将帝王轿撵围堵在内外城墙间的官道里。
  而轿撵里的不是他的父亲,是个木偶。
  有人利用他的野心,编织了一个捕捉他的大网,坐实他的罪名。
  慕青辞才发觉,眼下太多人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封轸、卫沉,甚至包括他曾经的亲信贾琏也倒戈。
  他曾经拉拢的党羽,早在围猎他处于劣势之后,就不再敢出面。
  他忽然也不想知道,这局是谁布的,是谁想要他死。
  大概是太多人了。
  在这一场必输的棋局里,他只想回来看看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慕青辞就觉得,他大概是赢不了了。
  运气从来没有站在过他这边。
  鹿微眠被他带到一处偏远的宅院里。
  但几乎是她进来,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打斗厮杀声。
  有人追进来了。
  慕青辞像是听不见一般,给她倒水,“累了吗?”
  鹿微眠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接话。
  “怎么不说话。”慕青辞将茶水摆在她面前,“从前我带你骑马,你总说震得腰酸,很累。”
  “殿下还是忘了从前的好。”
  “忘不了。”
  鹿微眠无奈道,“你总在我面前假装情深义重,是觉得这样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吗?”
  慕青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为何觉得我是装的?”
  鹿微眠见事到如今,弯弯绕绕地打哑谜也没有意思,“你与叶心娴如何了?”
  “我不认识她。”慕青辞言辞平和认真,“我也不懂,你为何总要提起这个人。”
  鹿微眠开诚布公道,“你明明许了她后位,还总是要哄我对我是一片真心,不就是为了利用我,好帮你除掉封轸,再帮你得到我父亲修缮江南水坝的内部消息吗?”
  慕青辞对于她的话大半都没听懂,“阿眠对我误会,的确很大。”
  “谁与你说的这些话?”慕青辞猜测,“封轸吗?”
  鹿微眠听着屋外的风雨声与打斗声,内心却无比平和,“不是他。”
  “无妨,”慕青辞点头,“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我是想除掉封轸。”
  慕青辞迎上她的视线,“你心性纯良,不知他阴险歹毒、暴戾恣睢,绝非善类。”
  “我与他一同长大,最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你可以不觉得我是好人,但也千万别觉得他有多干净。”
  鹿微眠听着这些话,不自觉地想起少年那张纯润无害的脸。
  阴险歹毒能在当初不明她心意时,还与她好言相向。
  暴戾恣睢能不计前嫌哄她睡觉,她说什么听什么,还帮她修步摇又连夜去偷图纸。
  鹿微眠不懂,慕青辞筹谋算计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封行渊,“你用他活命,如今却处处想要害死他,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夫君虽是生性冷僻,但为人率性、温文尔雅,才不像有些人虚伪无礼,胡作非为。”
  一墙之隔,飘摇雨下。
  封行渊阴沉着脸,带兵甲冲进来刚钳制住拦路的一名暗卫,就听到了屋内传来这么一句话。
  被夸的封行渊倏然愣住,雨水顺着面具滴落,他脸上阴寒面色缓缓消失,眉目有片刻的清亮。
  随后站直身子,温文尔雅的捅了手底囚徒一刀!
  屋内,慕青辞就这么看了她很久,很轻的一声,“好。”
  他沉吟片刻,“但事到如今,我不希望你误会我,我还是需要告诉你。”
  “我既然已经把九天玉印给你了,除此之外,我就不会再许任何人后位。”
  “另外,我要你父亲修缮水坝的内部消息做什么?”
  鹿微眠一时怔愣,“什么九天玉印?”
  两人对视间,空气中扩散着无声无息的不安。
  慕青辞脸色也变了,“你没有收到九天玉印?”
  鹿微眠左思右想,也没记得自己有收到过这个东西,“没有啊。”
  片刻的沉寂后。
  鹿微眠抓住他言语中的关键字句,“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没有探过我父亲修缮水坝的内部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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