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房一家人闷不吭声地帮衬着他们。
封贺瞧见鹿微眠,不自觉地视线回避。
而旁边罗氏则死死地盯着她。
罗氏一夜之间白发丛生,鹿微眠从远处看,一时间没认出来。
她敛起目光,先行回房。
罗氏头发杂乱,声音沉哑,“他们为什么叫营造司来?”
“是毁了我两个孩子,还想要推平我的家产吗。”
大房夫人实在是不敢听,“弟妹你就别多想了。”
“眼下咱们没有被牵连已是好的,年关行刑后,把,把骏儿带回老家安葬,日后就平平顺顺地过日子。”
罗氏麻木道,“我已经没有日子可以过了。”
半年前,还是一家和乐。
封轸一回来,她家破人亡,短短几日丧女又要丧子。
她怎能不恨。
大房夫人眼见劝不动,连忙叫人,“来人,二夫人累了,快扶她下去休息。”
她帮衬着把罗氏送回去。
封贺沉默良久,枯坐在座椅上。
大房封易正要劝,就听见封贺来了一句,“早知我该在他小时候送来,就掐死他。”
封易吓得脸色惨白,环顾四周,“二弟啊,这可不敢胡说。”
“怎么叫胡说?”封贺看他,“你还帮着他说话了?”
封易见他扬高声音,更加害怕了,“你瞧瞧你……”
“你是不是心里很高兴啊。”封贺站起来,“我当家一直压你一头,你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当家了?”
封易听来这话简直无礼,“哎呀,我们是亲兄弟啊。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要我们兄弟离心吗?”
“还装,我们家遭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帮忙,现在倒是一个劲地说好话了?!”封贺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做哥哥的,懦弱无用,出了事半点忙都帮不上!只会等事发了出来当老好人!”
“现在还教育起我来了,你也配!”
封易脸憋得通红,“你!我哪里没帮?!你瞧瞧那骏儿做的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这是你们自己家教养出来的孩子,如今怪得着我吗?”
“骏儿如何会杀他亲妹妹,这是栽赃陷害!”封贺和罗氏始终不能相信,一口咬定是封轸栽赃,“我告诉你,别现在光顾着看热闹,你们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就等着吧!”
封贺说完掉头就走。
封易气得脸色涨红,甩袖离开,“岂有此理。”
封府宅院里分崩离析。
只有那个曾被他们挤兑的偏院热热闹闹浑然不觉。
暮云暮雨帮鹿微眠挑选着* 明日去赴婚宴的衣装。
院子里打杂的下人们都在商议宅院如何修,新宅院要如何布置。
一派其乐融融之景。
次日鹿微眠起了个大早沐浴梳妆。
到底是去参加别人的喜宴,她还是选了一件低调的烟云软银蝴蝶裙。
鹿微眠在衣柜边的大铜镜前整理着自己的衣装,拉起裙摆左右翻看时。
透过镜子看见封行渊换了一件暮云灰银丝锦袍,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等她。
那身锦袍正好与她相衬。
鹿微眠收拾好走上前,“衣服自己挑的?”
封行渊默认,“怕选丑了,夫人不愿与我同行。”
鹿微眠发觉他眼光的确不错,她很满意,“那勉强准你与我一道赴宴。”
明国公三姑娘嫁的是太傅家次子。
是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结亲,自然门庭若市。
喜宴摆了一整座楼。
鹿微眠扶着封行渊下车,门口是太傅一家相迎。
鹿微眠对他们一家都有印象,从前做公主伴读的时候,时常与太傅和他们家的公子姑娘们来往。
那是彬彬有礼的一家读书人,看起来很是文雅。
鹿微眠看见他们想起些不该想到的回忆。
当年在皇家书苑,慕青辞读书间隙给她传字条。
是太傅家的公子们帮得忙。
听说字句都是他们帮忙斟酌的。
因而鹿微眠乍一见到他们,有些许微妙的不自在。
而太傅家的公子们看见她,也想起了同样的事情。
小时候他们都以为鹿微眠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如今扶她下来的,是太子自幼的死对头。
重点是,鹿微眠不知道,但他们知道。
封轸当时是太子的药人,所以时常伴驾。
慕青辞休息之处,封轸也在,他们只当他是个奴才,说话并不回避。
所以封轸似乎围观了慕青辞与他夫人来往的全过程,以及,他们是如何给慕青辞出谋划策给人小姑娘示好的。
怎么说呢。
现在他们有点怕封轸把婚宴给他们掀了。
几位公子你碰碰我,我碰碰你,大公子第一个被推了出来打招呼,“二位贵客来了!”
封行渊轻轻眯了下眸子,眼底多了几分打量。
似乎也想起什么来。
大公子没敢与封行渊对视,“来,快请进门。”
鹿微眠应下,按照下人们的示意,前去把礼金和新婚贺礼放下后入席。
他们来得尚早,周围宾客只来了一小部分。
新郎还在接亲路上。
因此明国公那边娘家人也还没有来。
二层贵宾视野颇好,鹿微眠坐在窗口能看见沿路铺好的红毯和满地的干果和鲜花。
听到喜乐声就知道他们来了。
新郎骑马在队伍前面,看起来面色红润。
后面是接亲长龙与新娘的十里红妆。
鹿微眠撑着下巴欣赏着这盛大的光景。
旁边有亲朋感慨,“这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是啊。”
封行渊闻言,看向楼下。
新郎请新娘下轿,周围人都是眉开眼笑。
似乎与他们当时成婚很不一样。
封行渊以为,成婚都是那样,两个陌生人被强行塞在一起。
因为当初陛下指婚时,喜婆是这么说的。
封行渊当时不懂,他身边多一个少一个人也无所谓。
现在他想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开心?”
鹿微眠沉浸在别人结亲的喜悦中,“与喜欢的人成婚,当然是会开心的。”
封行渊似懂非懂。
喜欢的人。
封行渊对这种感情没有概念。
只知道喜欢一个东西,他会想要得到它,比如她的头发。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鹿微眠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要说让她总结,她也说不出来特别简单的描述。
大概感情这东西,本身就是复杂的,“喜欢一个人大概是喜欢他的全部,想要他的全部,跟他在一起会很开心,但看见他跟别人在一起会很不开心,所以想要他只和自己在一起。”
封行渊轻转着手上的指环,看着她思考良久。
鹿微眠左右也没当回事,看见新郎新娘进门,连忙拉他,“他们进来了。”
她身侧响起一道很低的思索声,“原来是我喜欢你。”
鹿微眠怔愣一下,转头看过去。
封行渊还以为他只是想跟她做夫妻。
但是为什么想做夫妻他没想明白,原来是喜欢。
他是想跟她一直在一起,看见别人觊觎她会生气想杀人。
他喜欢她的头发,喜欢她的身体,喜欢她的全部。
所以都想要。
封行渊又道,“所以你不喜欢慕青辞了,是不喜欢全部的他。”
鹿微眠扶着阁楼围栏的手指轻轻收拢,这会儿提起慕青辞有些奇怪。
但她不得不承认,“嗯。”
他问,“不喜欢他什么?”
鹿微眠回着,“不喜欢他心术不正,人品不端。纵使伤害我的事情不是他做的,可坏事也没少做。”
“我若只贪着他对我好,等有一日他厌弃我,也能对我下手。”
封行渊没说话,也没问她对他有没有喜欢。
而是想起了慕青辞对他说的话。
“封轸,你我是一类人。”
“她倘若不要我了,会真心想要你吗?”
那时他对这些话并没有太多感觉。
可眼下他似乎懂了些,“夫人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要再想他了。”鹿微眠以为是提到了慕青辞他不高兴,捧过他的脸,“我跟他都过去了。这样,我们以后谁再提慕青辞,谁是小狗。”
封行渊沉默良久。
他想,他最近已经开始学律法了。
而且善良地没直接炸了大理寺上下。
没过一刻钟,“我跟他比……”
鹿微眠目光扫过去。
封行渊噤声。
他再度开口时问道,“那你会离开吗?”
鹿微眠觉得他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为什么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