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鹿微眠认真地问他,“封行渊……”
封行渊抬头,鹿微眠看看那双眼睛愣是没有问出那一句如果她死了。
她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我威胁你,要你投降,你会怎么办?”
封行渊平静道,“投降。”
鹿微眠:“……”
“你……”鹿微眠有点懵,“你,你也不能……”
她换了个问法,“如果有一天,有人拿我威胁你,要你毁掉一座城,你会怎么办?”
“毁掉。”
“……”
鹿微眠沉默。
封行渊又问她,“为什么这么问?”
鹿微眠唇线绷直,听到这里愣是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她发出了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有点心虚,“我就是想得有点多。”
鹿微眠说完,不太死心,“那个,咱们其实可以稍微有一点原则。”
“没有你的长安我不想要。”
不如毁了。
封行渊隐掉后半句,他大概知道鹿微眠不想听。
他索性直接道,“谁要拿你威胁我?”
鹿微眠噤声。
她不说,他也知道。
封行渊凝眉,“别怕。你不需要担心这些。”
想要碰她的都得死。
鹿微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不可能不担心。
不管他做什么选择,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筹码,拿来要挟他。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她并不怕死,但她不想再连累身边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因此受难。
鹿微眠不想做累赘。
她的前世,他们都死了,只有她活着。
她独自活着的每一天都在想他们。
她想哪怕是,她死了,能换来他们的安稳都是好的。
鹿微眠踟蹰半晌,小声试探着,“我在想,如果我出去躲一躲呢?”
封行渊的语气不容置喙,“你去哪我去哪。”
鹿微眠听着他的口风,轻轻抿唇。
本来她在想,自己要走,总是要告诉他的。
但眼下看来他有点太粘人了,或许先斩后奏会好一些。
没关系啦。
她走之前再给他留消息。
她夫君这般懂事又听话,想必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守着家里乖乖等她回来。
又不是不回来了。
封行渊仿佛是个嗅觉很敏锐的小兽,“所以你要去哪?”
“我不去哪啊,”鹿微眠条件反射地否认,“我就在长安,就在咱们家。”
房间里有片刻的沉寂。
直到她再次开口,“我这辈子,不想再让前世的事情发生了。”
鹿微眠碰了碰他,“你只需要把长安城守好,我不想让长安城出一点岔子,这里有我的一切,我把一切都交给你,这里对我来说很重要。”
封行渊敛眸。
他忽然觉得不太公平。
她的一切有父亲母亲、弟弟,或许还有那什么歆月姐姐,那些朋友,或许还有暮云暮雨孙嬷嬷这些亲信,好多人啊。
但他的一切只是她罢了。
他不知第几次阴暗自私地想,怎么才能让阿眠心里只能装下他呢。
让她眼里、心里、脑袋里、身体里只有他,全部都被他填满。
鹿微眠见他沉默,以为是自己难为到他了。
京城于他无多惠益,说白了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好给他太大的压力。
她抿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无妨,毕竟确实也挺难的。”
封行渊答应着,“我愿意。”
鹿微眠看了他一会儿,挪开面前小几,撑起身子跪坐在他面前抱住他。
她一言不发地埋进他的颈窝。
如果他能守住长安城,那他们就都是安全的。
她在外面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
长安城内白日凌空。
帝台城下血月高悬。
阴暗潮湿的街巷内空无一人。
帝台城的人,白日在长安城里蛰伏,夜里才会入城。
因此白日没有人。
帝台城又叫帝台血夜城,毕竟这里的交易都是血淋淋、贪婪、又暗不见天日的存在。
下城通道突然打开一个缝隙,虞念提步走下去。
一面走一面问着,“你说,哪个城柱断了。”
跟在旁边的侍女回着,“东南角。”
虞念顺着石阶下城,走到帝台城地下城门阁楼上,手按在墙壁一块石砖上,准备先锁城修缮。
石砖被推动,她身后的石门随着轰隆声响而缓慢打开。
密道里一阵阴冷的风卷地而起,从身后吹来。
风声忽然变得尖利,直指她心口!
虞念蓦的回身,袖剑挡住突如其来的剑风,带出凌冽的金属碰撞声响。
长剑滑开。
虞念站定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封行渊。
周围侍从迅速拔剑上前,他手中的利剑回旋之后又被他长袖一挥,游刃有余地甩了过来,破风而出。
径直刺穿了其中一个侍从的胸膛,将其钉在了墙壁之上。
好巧不巧,撞上了其中一个机关。
虞念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她亲自设计的机关,所以她知道,她就站在机关瞄准点位。
周围的机关盒子打开,无数暗箭朝着她飞来!
原本正在攻击封行渊的侍从见状赶忙上前围护在虞念身边。
暗箭细密而尖锐的声响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一枚短箭被其中一个侍从捕获,再度朝着封行渊刺了过去。
所有刺向虞念的短箭全部调转了方向。
城墙阁楼上一片刀光剑影。
封行渊没有带帮手,在虞念培养的无数死侍之下渐渐被动了起来。
虞念手中长剑忽然间挑开封行渊脸颊一角的面具,几乎是同时,屋内四处烛火灯光大亮!
封行渊眉宇蹙紧,左眼开始迅速的泛起红血丝。
虞念长剑点地,将那枚面具钉在地上,“说过了,孩子你杀不了我。”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太知道你的弱点了。”
换句话说,他左眼不能见光。
根本不是做药人被灌药使然,是她亲自在他每日喝的药里加了东西,养出来的。
甚至做药人,也根本不是皇后恰好选到了他,封贺恰好把他送过去。
是她暗中提议的。
将世子殿下捡起来、再摧毁打碎,让他重新拼合起来。
成为无坚不摧的存在。
这是他西陵王储的使命。
但是再利的剑。
也得有收刃的剑鞘。
他左眼见光,是钻心蚀骨之痛。
不战而屈人之兵。
是她能一直拿捏的短处。
虞念看着他,“今日怎么没带个帮手?”
封行渊低着头,撑着剑柄,“不需要帮手。”
封行渊缓慢起身,后退几步,扶住了身侧的墙壁石砖。
少年兽瞳血痣深处带过兴奋的光,“上一次,淑妃娘娘在揽星阁打得束手束脚,想来应当很想知道,那自毁机关在哪。”
封行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眉梢微扬。
用力按向了那块石砖!
顿时天崩地裂!
阁楼内众人都大惊失色!
帝台城中高悬的血月开始不停摇晃,直至那顶部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纹。
血月忽然间坠落,无数石块跟随砸落。
脚下的石砖都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根本站不住人。
不知谁说了一句,“自毁机关根本不在揽星阁!你骗我们!”
他乖戾声音在轰隆声中格外阴森,“是啊。”
揽星阁地处帝台城平地如何能损毁帝台城。
他将自毁机关装在了帝台城的城墙上。
“亏你们也信。”
青天白日,长安城山林里突然间传来“轰隆”声响。
仿佛山崩地裂,那帝台山是禁区,荒无人烟,但是有一座山坍塌了。
帝台山外的村民闻声好奇的赶了过去,但坍塌过后,也不见其他响动。
鹿微眠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了一个布包裹。
她撑着下巴思索该带什么行李走。
封行渊给她填满的衣柜应该也带不了多少。
毕竟可能要走得远一点,带多了行李也不好拿。
她是逃命的,又不是出去游玩的。
况且穿得太招摇也不方便。
鹿微眠想着,选了几件朴素方便行动的衣服放在旁边。
等临走前换洗好带上。
还有……
带点药吧,万一路上有个什么急情,总是需要的。
鹿微眠拉开了柜子,正挑选着,钧宜从外面走了进来,小声道,“夫人,帝台城自毁了。”
鹿微眠挑选药材的动作停住,“自毁了?”
“前两日刚毁的,还是帝台山坍塌,朝廷派人前去搜查发现了压在帝台山下的帝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