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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用谢,一报还一报。”
  李执回味了一下,这不是好词吧?
  “想不到你虽然书读得挺多,倒是不太会用词。”
  他记性挺好,把吴优夏天说的话终于还了回去。
  “没用错,咋俩的孽缘也配用好词?”
  行,孽缘也是缘。
  两人去了仙霞路附近一家烧肉店,还点了清酒。平常李执不大喝酒,最近忙着跑医院焦头烂额,难得有这样的空挡闲下来,特别想松懈掉神经、懒怠一次。
  也难得有这样的场景……
  说来两人认识半年多,大多是集体活动,从来没有过这样单独相对。
  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的八九点,虹开区写字楼里外资企业的海外派驻社畜在三三两两喝酒,透着一股仿佛电影散场般的寥落氛围。
  包厢里有点热,吴优脱了外套,里面是件米白色的贴身薄开衫。从包包里掏出一个大肠发圈,把长发随意挽了个丸子。有几缕零星碎发散在两颊,曲曲绕绕像不受控的小兽。
  榻榻米上铺着浅青色蔺草席,背后的原木镂空窗格映出外间的影影绰绰,一盏鱼型吊灯洒下糅杂颜色的光线。一切都是素净的,衬着包厢里的安静。
  李执在用夹子翻牛舌,隔着炭盆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因为空调还是炭火,吴优的脸颊透着粉,是她这个人身上少见的暖意。
  他们吃饭聊工作比较多,这时候两个人都比较客观。其他时候,总是会斗嘴。
  比如吴优问:“你哪根神经抽了,居然跟高意昆说咱俩要领证?”
  “你这么爱面子,我帮你赢一下”
  “跟你领证怎么就算赢?”
  李执放下夹子,您自己烤吧,不伺候了。
  然后李执问:“最近怎么不见陈公子?”
  “他说工作忙。”吴优也知道这是借口。
  “你总吊着别人不答应,陈宴又不是当舔狗的人。”
  他仿佛是点评的语气,置身事外、隔得很远。
  李执觉得吴优真挺傲的,傻子都看出来陈宴喜欢她,她还一副纯粹好朋友的样子。
  吴优觉得男人也挺怪的,什么叫吊着?她拿话噎他:“你是啊?”
  “我是不是,跟你关系都不大吧?”
  “我听过一种理论,男人愿不愿意舔,只看这个女人对他够不够有价值,本质都是放到利益天平上去衡量。” 接连打击,吴优无心恋爱,对男女之事有点消沉刻薄。
  李执在对面掀了下眼皮,抬起手,默默地喝酒。
  吴优看着他的唇抿在陶制酒盅边沿,手指的戒指折射出一道光线,有点刺眼。
  她想,是说中了么?
  李执想,男人难道就没有自尊么?
  清酒后劲有点醉人,吴优突然想问下他,这枚戒指有什么故事么?
  张了张嘴,又想算了吧。就像他说的,跟她关系都不大。
  他们后来又谈到了房子,李执想如果要买法拍房,他帮忙查一下清白不清白。
  吴优却确定说暂时不买了,最近还忙着搬家换个房子。
  她是真的有点颓的……这一年真是颠沛流离。大厅里的日企社畜喝大了在大
  呼小叫,穿着拘谨的西服却卸下了职业人的体面。
  两人却只是安静地对坐,好似没有大的情绪。只是倏忽间,吴优觉得烤肉的烟气让她眼皮有点发酸。
  夹了一只甜虾入口,筷子的末端挂着摆盘的冰渣。人短暂地感受到了一缕清凉,室内密织的热气堪堪褪去些。
  李执送吴优到她家楼下时,已经十一点了。
  他跟着下了车,两人在门厅口说话。在代驾的眼里,挺像小情侣舍不得分别的缱绻。
  “你确定好房子,搬家可以让我们帮忙。”
  吴优觉得李执是挺怪的,两人不对付,但总喜欢嘱托关照她。
  脑海中突然有一种错觉,该不会因为她是他妹妹的好友,李执把她也当妹妹了吧?
  挺爱当哥的……
  他比吴优高一头,她抬眼的视线刚好可以看到他的唇,有一丝微微干燥。
  让人想起刚刚喝酒他握着的酒盅,陶瓷表面的浅浅冰裂纹。她可能是醉了,头昏昏的。
  突然开了口:“李执,你没有润唇膏么?”
  明月穿梭于云彩间,光线交错掩映,地面的景致晦暗不清。她的情绪也冗乱,在最近的颓废与受挫中,撕裂出一道缝隙。
  那股情感穿透她的理性之墙,倾泻出来……
  第23章 色令智昏 那个吻
  摸不到头脑的一句话, 像暗影里窜出来的一只小兽,把人撞得措手不及。李执不知道她的意图,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吴优弯下手臂, 在包里翻找,脑子有点混, 平日里井井有条的分隔此刻化身迷宫。好容易触到一个竖条型的坚硬壳子,摸出来在路灯下看了眼, d家的变色唇膏。
  不是她的目标, 包里还有两支润唇膏,中午在商场买套装送的。
  但她愣怔住了, 想起来第一次坐李执的车, 副驾置物格里那只口红也是d家的。不过是比较艳丽的蓝金烈焰系列,她也买过, 极少数化全妆的场合才会用。
  李执默默地注视着她掉线的模样, 低头的执拗、抬头的茫然, 昏暗的光线把一切晕染得模糊,失了棱角。
  吴优对上李执疑惑的神情,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背阴面,泄出隐隐的倦意。
  这倦意仿佛会传染,她也突生一股懈怠, 心里一根绷着的弦啪得一声响……好像断了。
  懒得再去包里翻找, 径直伸出手,粉色的唇膏像是春日里的一枝晚樱,绽开在她掌心……
  “我送你支吧。”
  ……李执晃神了一秒, 如果不是考虑到明早出差刻意少喝了几杯,简直要以为自己醉了。
  她可真是个妙人啊,或者就像给前任送购物卡一样。
  这是专属于吴优的离谱送礼模式……
  “你送男人口红???”他垂眸快速地掠过那抹艳色, 蜻蜓点水的视线里,嫩粉色透亮的壳子在她白皙的手上如此扎眼。
  吴优低头看了下,嗯,这款外表是容易让人误会。
  “不是哦,看着有颜色,上嘴是无色的,很滋润。”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下,她旋开壳子在唇上轻轻浅涂了一层。抬头不自觉嘟了嘟嘴:“你看没有颜色哦!”
  好像这是一支没有颜色的唇膏,她送给他就算正常合理的事。
  她要送他一支她用过、并且刚刚上嘴的唇膏……
  李执觉得吴优一定是喝醉了,吴优也只当自己是喝醉了。
  醉酒的人说话有点混沌,仿佛含着枚话梅。唇瓣荧润,翕张间有晶亮的水光,闪耀在红嫩的底子上。
  像小时候在水巷划着夜船,远处的河面隐约送来的几缕印着月色的波光。
  李执记得总被教诲,不准往更远更深去。那里有疯长的水草,据说还藏着小蛇。叶片缠绕、其间有窸窸窣窣的穿行声。
  偶尔于黝黯处跃起,出人意料、令人怔忪。
  可那蛇其实并没有多么悚人,定睛看,不过是无害的一尾,小巧、灵活、柔软。
  甚至还勾连着人去探一探究竟,就像……她唇间跳动的舌。
  于是他总受不住引诱,不忍放下桨,小舟轻快、滑入更幽深的光影里……
  当那个吻落下的时候,吴优有点意外地失措,却又顺其自然地承接着。像就着风势弯折的芦苇,耳边是空气流动“沙沙”的声音。
  柔软湿润的唇,碰上他有点干燥的、略带着点恣意的唇,倏忽而来的触感。
  她想起了抿起一口玫瑰花茶,在水中触碰到干枯花瓣的感觉。她一般还会用舌浅浅地尝一下花瓣的味道。
  那不是甜的,有点酸、有点涩,只在齿间余微微一丝植物的清香。
  *
  吴优躺在床上时已过了凌晨,潮湿的发尾有着洗发水的后调,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她撑起手臂,探身翻找梳妆台的香水柜。
  角落里有一瓶盛着红色液体的竖高玻璃瓶,这款是有点酸涩的凋谢玫瑰调。
  这就是她和他的味道吧。食指轻轻按了两下,凋谢过、在泥土中蜷曲的花瓣,重新飞扬在这个午夜。
  空气中仿佛还有那个吻的存在。就像她的脸颊,依然残留着李执的手掌留下的触感。
  他的掌心是干燥的,有点暖,似乎是冬日里的一束阳光略过双颊。那枚戒指的凉却贴着她的侧脸,和他的指骨一起轻轻摩挲过肌肤,不易忽视。
  吴优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像花谢的声响、几不可闻。
  失控是什么感受她尝过了,可并不好受……
  她不喜欢期待。在很小的时候,她试过去等一些东西:一个玩偶、一句解释、或是桂花树下的一个拥抱,可是并没有等到。
  幼年的她第一次懂得了情绪的可怕,原来失望是一只猛兽,可以把人吞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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