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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父亲临终前说过“平生最恨亲近之人的背叛,那最致命。”破产的时刻,李兆熙见识过周遭曾经的忠义仁善变身魑魅魍魉,瓜分、蚕食、鲸吞他昔日的产业。
  年幼的李执不理解这句话,却也铭记。后来长大了摸爬滚打中,经历的事像荆棘划过,刺得手脚伤痕遍布,教会他懂得。对于合作往来,李执时时记得留有后手。
  除了悠悠,他没防备。若在家都没有十足的安全感,平日的奔波还有什么意义?李执私下里跟大部分同龄人一样,免不了一些懒散习惯。文件在桌上偶尔就摊着了;或者跟吴优讨论工作,从没设过什么权限。
  因此,当悠悠避开自己的亲吻,手扣在笔记本屏幕上,机警地阖起。李执才会觉得那么突兀,如鲠在喉,不上不下。
  吴优眼睛茫然地睁了又睁,她不了解李执提的数据是怎么回事,隐约有些东西脱离了自己的预设。
  就像打开层层叠叠的雪梨纸,里面本应包裹好的瓷器,却碎成渣。
  “咱们之间开始得糊里糊涂,后来一直想转回正轨,可无数次你都在退缩。我私下里时常怀疑,自己是你拿不出手的人么”
  声音艰涩,他讲得很慢,又很坚定。不甘与委屈酿成酒,喉咙烧灼。
  冰冻三尺,坚硬如铁。藏在心底的郁结化不开,李执没给悠悠反应的时间。无力地垂下眼睑,继续说:
  “现在我确定,是你待我的感情,太拿不出手。”
  就像医生宣读病情诊断书,平静地告知她,彼此之间已无药可救。
  ……午夜了,关门声仿佛依然回荡在耳旁。悠悠枯坐在黑暗中,伤感铺天盖地漫上来,像被无涯的潮水淹没了身体。
  最后的一刻,她无力地投降:“可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吴优颓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自私:即便她爱李执,也永远无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她自幼缺失爱人的能力,成长里一直好勇斗狠。如今笨拙地走入男女关系,在有纷5争时,总是无所适从。
  努力维持着那张坚硬的面具,吴优绷着脸对李执说:“不如我们分开一段吧。”
  蜗牛退回了壳子,那里有她的小小宇宙。
  李执被气得愣了神——她是始作俑者,还一口软话也不肯说,直接就手起刀落要结束。
  他真得想脱口而出:“分就分。”并非置气,而是源自男人的自尊,他不可能无限度退让。
  坚持了好一会儿,才咽下了那句话,也是保持着男人的担当。那些缠绵悱恻的时分做不了假,一吵架就决裂不是他的作风。
  此刻室外的温度已近零度,今年是厄尔尼诺年,少见的极寒天气即将来袭魔都。
  李执甩上门,留吴优在身后。怕她继续说出气人的话,更怕自己忍不住被激得应下。
  发动车子上了中环,无处可去。百无聊赖的时刻,熄了灯的城市像废墟堆叠,虚无感随雾气萦绕。
  第76章 恒星对撞。 最珍贵的东西丢失了……
  许久没有体会过这么宁静的夜晚, 李执望向窗外。
  延安高架车流稀少,往日s弯如蜿蜒的火蛇,此刻暗黝黝僵死一般, 陷入冬眠的蛰伏中。
  他已经太长时间不在办公室通宵,过了创业初期, 工作讲究节奏。
  尤
  其是这半年,只要不赶项目、没有重大事项, 李执都会尽早回家。反正自己的公司时间自由, 先把汤煲上,再在客厅看着报表等悠悠下班。如果她也不忙, 他还会按时接送, 两人在外面约会吃个晚餐。
  沈南雨眼馋他厨艺的精进,怂恿李执来小酒馆聚会露一手, 被无情拒绝:“我怎么这么有空, 来给你做饭?”
  “私厨当然是给私人准备的, 悠悠不得闲,我们哪有福气吃得到。”兔姐在一旁打趣。
  ……他其实也是不大好伺候的清淡性子,只为了她一个人变得热乎了点儿。
  在最寒冷的冬夜里,燃烧的炉子上浇一盆凉水,“刺啦”一声, 炭火变灰烬。
  后半夜的写字楼漆黑空旷, 连打盹的保安都闲适地窝在一角,大堂里回荡着李执刷卡的滴声,衬得突然归来的他尤为孤单。
  站在会议室俯瞰, 一股挫败感袭来:曾以为把品牌运营好,会成为配得上悠悠的男人,足够做为她抵挡风雨的后盾。
  谁承想, 两人最激烈的争吵正由此产生,十足的荒诞无稽。
  李执在小隔间的沙发床上窝着睡了一觉,长手长脚的人蜷缩着。再加上昏昏沉沉的混乱念头,将明时分即被梦魇惊醒。
  他看到了悠悠站在紫藤花丛下,伸手去够她却往前跑,像捞了一场镜花水月。
  倏忽间,重新被曾经的感觉包围:父亲离开那天早晨的霞光,母亲确诊的十八岁夏天,琢子想定居北京的电话中斟酌却坚定的语气……李执很了解失去的滋味,本以为悠悠这次不一样。
  鱼肚白悄然染上天际线,睁着眼睛无事可做,李执干脆打开电脑、进入内部系统。昨晚被冲得头晕脑胀,清醒才回味过来——悠悠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她急功近利,但没什么曲折心思,像一只毛躁的小猫,挥舞着爪子,并不真的伤人。
  在高原的余脉上,悠悠躺在自己的臂弯,眼神比星光还纯粹。她给他讲宇宙、银河、亘古的大爆炸……所有以光年计量的遥远与宏大;然后额头相抵,甘愿像尘埃般落入他的怀里。
  *
  李执再回到家时,吴优却已不见。
  中间只隔了一日,吵架后的第二天有个提前安排好的出差。李执本想让沈南雨代劳,被他一口回绝。
  “做老板关键时刻得顶上,员工也想早点回来准备过节。”后天就是圣诞节,乔靓订了民宿要在山里过平安夜。
  沈南雨还一副看透了李执的样子,怀疑他是为了和吴优浪漫幽会。
  李执一口老血梗在喉咙——能怎么说呢?他可不好意思讲自己这么大人还离家出走。向沈南风解释他为什么大清晨第一个在公司,已经费了老大劲儿。
  等出差结束回了上海,驶离机场的快速环线上车流湍急,来往间许多赶着相聚的情人、朋友。
  李执捏着手机,反复翻看着收到的微信。
  悠悠:“你说的没错,我的爱确实拿不出手,谢谢这一段的陪伴,祝以后一切都好。”
  明显是曲终人散的节奏,李执心中一凛,怔住了。回拨过去,已是忙音。
  飞机在暮色中降落,掌了灯的玻璃盒子组一座琉璃城,却没有等待他的人。
  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打开房门,四周鸦雀无声。熟悉而温馨的家居让人心安,视线扫过衣帽间的置物格,有处空白格外碍眼。
  ……那里本应是吴优的18寸行李箱,米白色、挨着他的深灰色,放在那一切刚刚好,此刻像拼图缺少了一块。
  李执猛然梦醒般,推开一扇扇房门、柜门。她的衣服大部分还在,但常穿的几套只剩了衣架;书房的摆设没动,桌台却似乎有打扫的痕迹;主卧的洗手台貌似少了些东西,仔细回想那是套旅行洗漱包。
  把所有照明都打开,餐厅的吧台旁,李执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四根孤零零的钉子太突兀,最珍贵的东西丢失了。
  吴优带走了那副画——上年春节她送给他,被装裱的未完成拼图。
  虽然不懂其中蹊跷,发黄的玻璃告诉李执这物件年代久远、颇有渊源,他带回来挂在了房子里。
  悠悠盯着他,李执拿起电钻在墙上打入膨胀螺丝,然后她把拼图举起、递给了他。
  那时正初春,此刻已深冬,过完四季,迎来别离……
  *
  圣诞节的清晨,乔靓、李琢、沈南风次续收到了李执的询问,起初她们还在打趣他一大早找老婆,是悠悠被圣诞老人的麋鹿拐跑了么?
  后来才意识到严重性——吴优连姐妹们的小群里都不吱声了。
  李执硬生生捱了一整晚,平安夜不方便打搅别人,天亮才轮流给她们发去消息。
  兔姐无奈地吐槽:“好端端的,前几天悠悠还让帮忙参考节日礼物。”
  被吵醒的沈南雨在一旁怨念,顺嘴把公司的事情说了。两人在床上剥茧抽丝细细分析,有时候局外人看得更透彻。
  乔靓早有预感:儿女情长不至于让悠悠伤筋动骨,李执也不是乱搞的人,两人个性和事业一样强,早晚为这起冲突。
  李琢急得团团转,本来跟男友梁暄在长白山旅游,雪场里来不及换衣服,就打了一遍遍电话……都没人接。
  她想起以前的玩笑话,优姐说,“如果我和你哥分手了,就把你拉黑,不让你为难。”
  琢子好后悔,早知道就不介绍哥哥跟优姐认识了!赔了个师傅……
  群里渐渐安静下来,乔靓刚刚私下联系战投中心,得到消息吴优休假了。
  那边同事还悄悄透露——领导似乎不大愉快,她从昨天起请了两周。吴优直接从系统提交的流程,连手头的项目都没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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