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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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派出所大门,易梓薇还在回味方才近距离和偶像聊天的美好画面,神情活像个小花痴。
  荆梨斜睨了她一眼,凉声警告:“你的陆檀哥哥看起来可不简单,你听听歌就得了,别对真人付出太多情感。”
  易梓薇闻言不解地问:“什么意思?他哪不简单?”
  “……”望着好友懵懂天真的脸,荆梨一时语塞。
  她总不能说陆檀是海王的这个结论出自她的直觉判断吧。
  无凭无据的,跟在粉丝面前凭空造她偶像的谣一样。
  易梓薇这丫头绝对不信。
  荆梨抿了抿唇,绞尽脑汁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憋出一句:“不是都说要离偶像的作品近一点,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吗,我是怕你的幻想破灭。”
  易梓薇迟钝地点点头:“哦哦。”随即又扬唇开朗道,“你放心吧我晓得的,我追星无数,什么样的我没见过,这个不好就换一个呗,娱乐圈两条腿的男明星一抓一大把,我开心最重要!”
  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荆梨心头一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搭肩勾背地走下台阶,一道短促的车鸣在不远处响起,易梓薇突然想起什么,懊恼地“啊”了声。
  “对不起啊亲爱的,我爸派人来接我了。”易梓薇双手合十,可爱的娃娃脸让她连道歉都像在撒娇,“这周末我不能去你家睡了。”
  荆梨扫了眼那辆低调奢华的奔驰,将她脸侧的碎发别至耳后,笑了笑:“去吧,到家给我发微信。”
  易梓薇点头应下。
  离开时一步三回头,荆梨就站在原地目送她。
  忽然,已经走远的女孩又转身跑回来将她抱住。
  荆梨一愣,抬手接住她,问:“怎么了?”
  易梓薇下巴搁在她肩头,眼圈发红:“虽然但是,对不起荆梨。”
  荆梨轻抚她的发尾,哂笑一声:“又道什么歉?”
  易梓薇鼻音浓重:“我知道你不想让顾北哥管你,也不想让他看到你这幅打扮,而且要是顾北哥知道是我把你带出去玩才遇到这种事情,我怕他骂我……所以就没敢打电话让他过来。”
  “没想到你自己告诉他了。”
  “对不起荆梨,你一定是真的吓坏了才会主动找他的吧,呜呜呜都怪我……”
  说到最后易梓薇抱着她低声呜咽起来,可荆梨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脑海中只漂浮着易梓薇那句——她没打电话给顾北。
  那顾北是怎么知道她出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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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走易梓薇,荆梨有些魂不舍设,她边低头划着手机,边慢吞吞地往街边踱去。
  她被骚扰后只告诉过一个人。
  荆梨拧眉盯着“今夜”上那个缀着北极星的夜空头像,眸光晦暗不明。
  19:15分,在她爆照后不久,433给她发了消息。
  【玩得开心。】
  lizzy:【好。】
  再就是20:23分。
  她坐在警车上给他发了条:【看演出遇到色狼了,现在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人生第一次坐警车,感觉有点奇妙。】
  433几乎是秒回:【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lizzy:【被打了一巴掌。】
  lizzy:【有点痛。】
  接下来433便没再回复。
  顾北出现在警局的时间是夜里九点多。
  而从隔壁南舒市开车回梧城,恰好一个小时左右。
  有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兀地冒出来。
  她心口随之一窒。
  荆梨视线莫名模糊,耳朵不知怎么的像隔了层遮罩,周遭的一切声响传达过来都朦朦胧胧的,她只能清晰感受到胸口沉重剧烈的心跳。
  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亮从左边不远处投射过来,伴随着急促狂躁的鸣笛声。
  她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路中央。
  荆梨恍惚地偏头看去,只见一辆大货车呼啸般朝她袭来。
  呼吸陡然一停,明明此时情势危急,她的身体却不听话地变硬僵直。
  这一瞬间,也就一两秒的尺度,荆梨眼前浮现大片大片的白色光晕,像阳光下的泡沫,令人目眩神晕,世界都变的扭曲不真切。
  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
  她也是如此,独自站在夜间的十字路口,隔着泪眼望着前面不断走远的少年。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死死捂住嘴巴,哭到缺氧也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哪怕心里有多希望少年能反悔掉头,把她带走。
  她嘴上也不说一句挽留。
  下一秒,回忆戛然。
  她的手腕被猛地一扯,身子不受控地后倒,下坠时她本能地紧闭双眼,准备迎接触地的疼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她被用力禁锢在了一个温暖、携着雪松和烟草气息的怀抱中。
  她的世界也重新回归秩序。
  “长了双眼睛干什么的!不看路啊!”顾北压着怒意的低吼在头顶响起。
  荆梨不禁心头一缩,连锁反应似的酸了鼻子。
  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秋风洋洋洒落,落在皮肤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
  她无声地红了眼眶,埋头缩进男人滚热的颈窝,虚虚环着他的腰,姿态克制又依恋。
  记忆的末尾。
  那个背影清瘦的少年,还是选择了停下。
  他步伐坚定地回到女孩面前,弯腰单臂抱起她,单薄的肩膀背负起不属于他的沉重人生,不发一言地走向他们的“家”。
  只有他们彼此的,家。
  第5章 小树 小树小树快快长大
  chapter 05 小树
  2009年7月。
  梧城正值酷暑,绿意盎然的梧桐树承载着喧嚣了整个夏季的蝉鸣。
  暑假期间的今阳中学除了值班的老师外没有一个学生,偌大的校园静得能听见阳光炙烤树叶的动静。
  顾北拄着拐,步伐艰难地踱步到高二组三楼办公室门口。
  他胸膛喘息着,翘起打着石膏的右腿,脊背微弯,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硌人的拐杖上,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打湿,洗到发白的短袖黏答答地贴在身上,脊柱形状一清二楚。
  他拨了拨凌乱的额发,过白的皮肤因炎热而透出不正常的红,漂亮深邃的眉眼都染上几分湿意。
  踌躇片刻,顾北还是屈指叩响了办公室的门。
  里面响起中气十足的:“请进!”
  顾北深呼吸了一口,拧动把手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垂眸站定在门边,哑声说:“冯老师。”
  “顾北来啦。”
  冯元看清来人是他,脸上不由扬起笑,却又在瞧见顾北受伤右腿的刹那笑容僵滞。
  “外面热死了吧。”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起身搬了张椅子放到自己书案旁,还拿了瓶矿泉水,接着冲少年招手,“来,顾北,过来坐。”
  顾北闻言沉默地撑起双拐,左脚借力跳动,一步一挪地慢慢移动到冯元身边。
  明明不到五米的距离,他却花了很长的时间。
  期间屋内无比的安静,谁都没说话,只有拐杖触地的声响,像砸在二人心头的闷锤,氛围一时陷入低气压。
  冯元暗暗叹了口气,眼里盛满了可惜。
  顾北坐下后将拐杖摆靠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指尖局促不安的紧紧扣着,他始终低垂着脑袋,舔了舔唇主动开口:“冯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望着少年如今这幅模样,冯元心里生出不忍。
  但顾北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能问出这话说明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冯元抿唇惋惜道:“我看了你发给我的检查报告,膝关节交叉韧带断裂,这个伤恢复期很长,下个月省内举办的长跑比赛你是肯定参加不了了。”
  顾北闻言后背一僵,他抬头直视冯元,黑眸空洞,闪烁着破碎的光,随后化作隐隐卑微的希冀。
  他轻滚喉结,嗓音染上涩意,但仍然克制着情绪,语气都似在打商量:“好,我明白的冯老师,那——我好了之后……”
  “顾北。”
  冯元冷静地打断少年。
  他知道此刻如果不把对方的念头彻底斩断,那顾北将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膝关节韧带断裂对一个田径运动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即便恢复了,也无法再重回巅峰时的状态了。”
  “而且你已经高二了,没有时间留给你复健,你也跟不上队里的训练强度了。”
  冯元的言外之意很简单——你不能继续跑了。
  男人话音落地,空气凝滞一般沉入死寂。
  顾北眼眶悄然红透,他的目光恍惚地飘动着,失去了焦点,像被人陡然在脑后敲了一棍,灵魂都震颤了一下。
  背上汗湿的布料被空调冷风沁出刺骨的冰凉,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唇瓣血色全无。
  冯元的话,给他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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