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荆梨短促地“嗯”了声,微不可闻。
  气氛骤然冷场,一道心照不宣的隔阂陡然横亘在二人之间。
  荆梨抿了抿唇,忍着心头的酸楚,鼻音浓重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她已经不想告诉他自己去设计院找过他的事了。
  “医院。”顾北沉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辛恬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就在我面前。”
  许是早已心有准备,在得知受伤的人又是辛恬时,荆梨竟然有些想笑。
  “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顾北不愿让荆梨和辛恬接触,他不假思索地拒绝:“你别过来,在家等我,她爸妈一到我就走。”
  “怎么,你是怕我打扰到你们吗?”荆梨没忍住,讽刺地笑出声。
  听到这句话,顾北呼吸一滞,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仿若无数根小针扎着他的心脏。
  他痛苦地闭上眼,脊骨仿佛被人敲碎了一般,背影都透着脆弱。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他宁可荆梨生他气,也不希望听到她若无其事地调侃他和另一个女人。
  不知安静了多久,荆梨嗓音温柔地在他耳边低喃。
  “哥,告诉我吧,我接你回家。”
  话落,顾北鼻子猛然一酸。
  这句“接你回家”,瞬间将他的委屈释放了出来。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爱上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控制不住浓烈的感情,因此被辛恬那个疯女人纠缠上。
  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他活该罢了。
  终是抵不过女孩那句“接你回家”的诱惑,顾北将医院名字告诉了对方。
  十分钟后,荆梨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男人面前。
  顾北垂着脑袋,肩膀倾颓,像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枯萎植株,叫人揪心。
  视线里突然闯入女孩的球鞋,仿佛干涸大地迎来久违的甘霖,顾北缓缓抬起头,撞上荆梨低垂的目光。
  四目相对,男人眼神瑟缩,似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荆梨不知道他和辛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此刻的顾北,让她非常的心疼。
  于是她控制不住地靠近,伸手抱住了他。
  第57章 同频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大人只讲轻……
  chapter 57
  荆梨身上还残留冬夜淡淡的冷冽, 和着她常用的香水味道,随着她的靠近向他袭来,如同静谧得只有雨声的夜,润物无声地将他包裹, 原本动荡的心瞬间安定。
  顾北不自觉闭上眼, 额头轻轻抵在女孩腹前, 感受她搭在后颈上的微凉触感, 双手不自觉抬起,逾越地紧紧抱住她。
  胸腔深处在剧烈地喧嚣, 引发全身触电般的酥麻。
  他明白那是和喜欢的人靠近时, 身体才会出现的反应。
  听到顾北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荆梨眼睫轻颤,垂眸看着一动不动抱着她的男人,手指不由轻揉起他后颈的皮肉,想借此为他舒缓些疲累。
  一直以来,她眼中的顾北, 无所不能,坚韧又强大, 好像什么困难都无法打倒他。
  即使被顾卫朝他们一家那样的羞辱欺凌, 甚至丧失继续奔跑的能力, 可十几岁的少年依旧带着她这个拖累, 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她从未见过他脆弱无助的一面,也因此
  忘了,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
  她埋怨他再次失信的同时,也开始渐渐理解他的力不从心。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
  大人只讲轻重缓急。
  今晚不管那个受伤的人是不是辛恬,顾北都会义无反顾地陪着来医院,把她抛诸脑后。
  他有他身为“顾北”的责任。
  “哥哥”这个身份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对顾北来说, 已经不再是心头最重要的那个选项。
  随着她慢慢长大、成年、成熟……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二人终将走向对彼此感到陌生的局面。
  他们其实也从未真正彼此熟悉过。
  他是养大她的哥哥,是年长她十岁的长辈,是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道德”的鸿沟。
  她可以接受爱上“哥哥”,顾北却无法接受爱上“妹妹”。
  就像两道波形不同的信号,永远也没有同频的可能。
  一旦平衡被打破,她的爱暴露在阳光下,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想到这,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将她击垮,呼吸都泛起酸。
  荆梨略带苦涩地皱了皱眉,喉头轻咽,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与她的剖析与反思相悖,顾北现在满脑子都是——幸好他还有小梨。
  他的小梨是那样的乖巧懂事,即使伤心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管他。
  她不会离开,不会抛弃他,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也能保证永远不让她发现自己变质的感情,永远以哥哥的身份爱护她。
  他无法接受他和荆梨之间出现一丝一毫的变故。
  谁都不可以破坏他们二人的关系。
  荆梨不可以。
  他自己也不可以。
  -
  半小时后,辛恬的父母终于从隔壁市赶来。
  顾北简单说明了情况,夫妻俩听完表示理解,还对自家女儿的不小心向顾北表达了歉意,害他这么晚还陪在医院。
  辛家父母温和知礼的态度让顾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随即又不禁腹诽,为什么如此明白事理的夫妻会教出辛恬那样思想扭曲的小孩。
  “情况已经和二位交代清楚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北轻声提醒道。
  辛父连忙点头,略带一丝讨好地说:“今天太麻烦您了,我家辛恬能在您手底下做事真是她的福气。”
  顾北到底是晚辈,闻言他有些尴尬地客气了两句,接着牵起荆梨便要离开。
  谁知刚转身踏出一步,身后响起辛恬无波无澜的冷淡嗓音。
  “荆梨来啦。”
  听到自己的名字,荆梨下意识回头,看见从病房里出来的辛恬,不由一愣。
  女人吊着打上石膏的右臂,脸色因受伤而苍白,平日里那双没什么攻击性的眼睛,此刻无比阴沉地看着她。
  眸色漆黑,一眨不眨,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既视感,令人心头不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辛恬突然叫她,但荆梨还是礼貌地关心了一句:“嗯,辛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辛恬将视线转向正用警告的眼神冷冷瞪着她的顾北。
  她无所畏惧地挑了下眉,意有所指地说:“托顾老师的福,我好得很。”
  荆梨察觉男人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别聊了,我们回家吧。”顾北在她耳边柔声道。
  荆梨看向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那我们先走了。”
  荆梨笑着应了声,却又听辛恬开口:“可以等会儿再走嘛,我有话想跟你说。”
  稍显强硬的语气,氛围微微凝滞。
  荆梨眉头微蹙,张了张嘴,犹豫着怎么拒绝,但顾北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宽阔的后背也帮她阻绝了辛恬的目光。
  男人的声音带着异于往常的疏离:“请问你和我妹妹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辛恬不理他,而是一瘸一拐地走到荆梨身边,亲热地握住她:“上次你留我借宿,还把你的睡衣给我穿,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对方越界的触碰让荆梨略感不适,她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下意识揽住顾北的胳膊。
  “辛小姐不太客气了,那晚多亏你帮我送醉酒的哥哥回家,是我该感谢你才对。”
  辛恬闻言抿唇轻笑,抬眸深深地望了顾北一眼,语气暧昧道:“顾老师平时对我那么好,送他回家而已,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他那晚喝醉酒,也有我的原因。”
  话音刚落,荆梨呼吸一滞,搭在顾北臂弯的手触电般松开。
  顾北神色骤变,厉声呵道:“你在瞎说什么!”
  辛恬迎上男人吃人一般凶狠的眼神,眨了眨眼,表情无辜地问:“那你是为了什么把自己灌成那样?”
  “难道不是因为白天我拒绝了和你一起吃饭的邀约吗?”
  她的表演太过自然,眼眶都因委屈而蓄起了泪,小脸柔弱苍白,反倒将反应过激的顾北衬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顾北胸膛剧烈起伏,他猩红着眼死死瞪着辛恬,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整个人处在失控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去掐住女人的脖颈。
  “你说啊顾老师,为什么那晚喝得那么醉?”
  她在故意刺激对方,她知道顾北一定是为了荆梨才独自买醉。
  她赌他不敢当着妹妹的面坦诚他肮脏的心事。
  她在逼他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要一想到顾北这辈子都甩不掉她,哪怕恶心也得在荆梨面前和她做戏,辛恬心里就痛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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