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或者——”隋棠已经冲到耳垂的飞霞赤焰愈旺,整张脸红彤彤的,但必要的话还是得说,“或者劳你辛苦些,你先多做点,就当是教导孤,成吗?”
阿
弟要求她做好一个妻子,获得蔺稷信任。隋棠思来想去,她又不是什么细作专门受了各项训练,与其弄巧成拙不如真诚些的好。
然蔺稷半晌不应声,她不知他神色,只得继续真诚地、甚至还带了两分体贴问道,“你不说话,难不成你也不懂?不应当啊,你二十又五,权贵子弟十中八|九都有丫头侍女教导的。还是说成日忙于战事,也不曾琢磨过?你要也是一知半解,那正好,我们谁也别嫌弃谁,一起好好学。”
蔺稷的目光终于在隋棠话停后,从她身上幽幽转向房梁。余光看见屏风那端垂首忍笑的诸位掌事,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司空大人?”
“臣在。”蔺稷深吸了口气,重新看向她,尽可能镇定地开口,“臣只是有些恍惚,一字之差,以为殿下勤奋好学,要臣教导周公之礼乐。”
“周公之礼乐?” 隋棠蹙了下眉,“这个孤略有所闻,但也不曾具体学过,你若不嫌繁琐,也可以教的。”
蔺稷彻底语塞,起身扶过她,片刻方道,“这些都且不论。司寝方才说,这些日子每日都给殿下养护双手。臣向她们讨了方子,今日起便由臣侍奉殿下吧。”
说话间,便已经引她到右首通铺坐下,外头的侍女得命奉来已经备好的胰子、羊乳、油膏。
先是胰子净手。
蔺稷持来隋棠双手,往上擦涂胰子。
隋棠素指曲卷,似避开他的触碰。
“臣手劲太大,弄疼殿下了?”
隋棠摇首,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蔺稷还是将涂抹胰子的力道放得更轻了,右手涂完后,换来左手。蔺稷的目光落在她烧伤的腕间。
前世后来,他去漳河住过一段时间,闻那边民众说,大齐的长公主一人独居漳河草庐,遭过洪难与火灾,食不果腹屋不遮顶,不似帝女,不如平民。
双手都已经涂好胰子,被他扶来浸入铜盆兑了羊乳的热汤中,他按照司寝说示,按揉她的虎口,指节,掌心。
隋棠怕痒,忽得笑了一下。隔着朦胧水汽,她这一世随意一笑都比前生璀璨。
两刻钟过去,蔺稷将手拿出擦干,涂抹油膏。
隋棠打着哈欠,“我们还学周公礼吗?”
蔺稷看着她,嗓音有些喑哑,“不了,待殿下……”
因情顺心、心甘情愿的时候。
后面半句话冲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出口成了,“待殿下身子康健些,眼疾好了再说。”
他引人入寝,同榻而眠。
铜鹤台灯盏熄去,三重帘幔落下,男人眼眶红热,想起前世他和隋棠圆房的场景。
第12章 孤立援 旧梦窥前世2
上辈子,两人有夫妻之实是在朔康五年五月里。
蔺稷回洛阳两个月后。
大概是端午之后的某一天,极寻常的日子,以至于蔺稷记不得具体是哪一日。只记得那晚母亲留他说许多话,车轱辘似的来来回回,内容无非是劝他莫冷落公主,催他早日开枝散叶。
他回来长泽堂,才入院门便见庭院里东侧假山上整齐摆放着数十盆石榴花。稀薄月光下,团花如火,燃映小山。
丈地处,隋棠正坐在廊下纳凉。
她穿了一身素色裸纹的半臂襦裙,还未干透的乌发垂在背脊,侍女正给她擦拭。妇人摇着一把团扇,面容难得的沉静舒缓,不知是嗅到了花香,还是听到了风声,竟露出一点醉意。
“殿下,午后穆姑姑送花来时奉给您养生汤,我们去送给大人吧。姑姑特意说了,里头的药材都是适合大人的。”崔芳端着药膳,在一旁提醒她。
“都这个时辰,不要去扰他了。”隋棠仰头懒懒抵靠在廊住上,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夜风微凉,殿下不去也成,婢子去便可。”崔芳当是得了穆姑姑的嘱咐,转身退去。
宫里催她尽快获得蔺稷信任,宫外催她生子,其心各异,手段倒一致,都是催她。隋棠暗思。
其实且不论杨氏的催促,便是宫中手足的命令,她又如何不想快些完成。她抬手抚上面颊,只是如今……她想到蔺稷,另一种疼痛开始蔓延。
数日前,他让人递话,近来公务甚多,歇在书房。至今已经五日了,婆母杨氏急,她却希望在他下月出征前,别再来才是最好的。
却闻崔芳的一声“大人”,整个人晃了一下,转头望过来。
她看不见,但旃檀香的气味特殊,是蔺稷。
“大人来了。”隋棠扶着廊住起身,笑得有些勉强。
蔺稷进来有些时候了,自然听到主仆间的对话,这会目光落在崔芳端的那盏药膳上。相比母亲成日絮叨,胞妹时不时给他添些不大不小的事,他很满意隋棠的安静不打扰。
他对内眷要求不高,不过“安分”二字,这一点隋棠当属第一人。
她有时静默地好似一缕烟,一场雾,随时可能消散不见。
“已经沐浴了?”他一手按在她瘦削的肩头让她坐下,一手接过侍女手中的巾怕,给她擦拭头发。
妇人身上还弥散着皂角的味道,冲散了常日用药的苦涩。
初夏夜风吹拂,她拢在淡淡月色中,不再闲情摇扇,只捏着扇柄顿了片刻,“郎君去沐浴吧。”
都是成年男女,这日庭院中又多出那些石榴花,自然都懂其中意思。
隋棠抬起头,含笑道,“妾等您。”
郎君与妾,司空与孤,自是前者亲密许多。
蔺稷将她鬓边碎发拢在耳后,“夜深了,我扶你进去。”
隋棠起身,她走得比平时慢,眉宇微微蹙起。
蔺稷垂眸看她襦裙下若隐若现的双腿,“你哪里不适吗?”
隋棠摇首,踏过门槛,如常走着。蔺稷只当她久坐腿麻,未放心上。
待他沐浴出来时,隋棠已经上榻。
素纱襦裙挂在屏风,鸳鸯薄衾覆在玉体。深陷的锁骨随呼吸起伏,似欲飞的蝶翅。隋棠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掀开被衾一角。
男人捏了捏她面颊,侧身躺过来。指腹从颊腮游去锁骨,捻过蜷缩在里头的一缕青丝,温热手掌一路下滑。遇雪峰则揉,过凹地而捏,逢后山又停。将人扳来入怀中,最后临密林探路,藕花深处溪水温湿,曲径通幽。
晦暗昏沉的烛光中,男人一条臂膀横陈作枕,身子已经翻来压下,叠影如苍山罩流水,起起伏伏投在帘幔之上。
帘幔涌动如潮,涛声拍岸,伴随着妇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呻|吟、哽咽……终使浪潮声未达天际、不曾云水交融,便戛然而止。
唯有妇人痛呼绵长,喘息不止,破碎嗓音中带出尖利的两个字 ,“不要!”
烛影孤灯静静燃烧,床帐帘幔不再晃悠,僵直垂落,映出两幅骤然无声的躯体。
妇人还是仰躺地姿势,男人也还未抽身,肩头胸膛都是她抓咬过的斑斑痕迹。
他初以为是情|欲汪洋里翻涌时她刻下的印记,不想却是她不愿同舟共度的伤痕。他没有强迫人的嗜好,掀帘披衣就要离开,却被人从后背扯住衣角。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覆眼的白绫在方才情动时被他扯去,看过来的双眼空洞无神,唯有眉宇深拧,带着哀色与恳求。
两手还在摸索,终于顺着衣衫抓住他臂膀。
妇人纤薄如河滩芦苇,如何撼得动铁骨高山般的男人,唯有用力握住他,以明她的挽留之意。
然后低头解释,“我只是想让你不要、不要太用力。上次……你弄疼我了,还没好。”
上次。
是五日前。
端阳节。
他们有了第一次。
蔺稷自然记得,那日有宫宴,亦是她嫁给他后第一次回宫,天子盛席款待,他喝了不少酒。归来府中,诸将宴饮,又喝了许多。
回长泽堂时已经不醒人事,忘记自己如何盥洗如何上的榻。只觉夜半梦醒,一段寒玉搂在怀,贴在滚烫胸膛,让他倍感舒适。
醉意萦绕,暑气熏人,他将那块冰冷的软玉揉捏的恨不得嵌入自己皮肉躯体里。于是翻过身,抵额哄了两句,便钳住她双手,以膝剖并腿……
初次上路,花|径崎岖难行,折腾好久破门入户,后方才食髓知味,见识别样天地。
是的,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
他记得一些,但不记得全部,自然
也记不得弄伤了她。
隋棠亲了亲他臂膀,吻去上头汗珠,重新躺回榻上。
他转身望向她,见她神色归于平静,一直曲卷的五指一点点松开,额头滑落最后一滴汗后也不再黏湿,只是面色格外苍白,连唇瓣都灰蒙蒙的,整个人如一片秋日里的枯叶,无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