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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她方才扶他时触到他衣衫,乃质地光滑垂顺,身上一股皂角清香,腰间更是环佩叮当,玉珏回响。
  何昭除了姜灏处已无去处,如此沐浴熏香,严妆华服以待,当是姜灏教导,来此表明心意的。
  由她赐名,便是她的人了。
  隋棠想了想道,“孤没有读过书,不识辞藻。只是骤患眼疾,方知明光之贵,恨不得有一日双眼恢复,可看遍光明世界。便觉这“明”之一字,日月合成,光耀天下,实在太好了。孤就给“明”字你,可好?”
  无有回应,唯风声过耳,一阵接一阵。
  “你若不喜也无妨。那样多的字,我们慢慢选。”隋棠诚恳道。
  “明”字确实平常,本是她自个觉得非凡。
  “不——”青年抬起头,双目通红望向面前失明的公主,“是草民惶恐,竟得殿下如此佳字。”
  “草民喜欢的。草民承殿下大恩,得此“明”字,日后殿下唤我“承明”便好。”话落,又是伏身一跪。
  “别磕了,磕傻了头,孤不要你教学了。” 隋棠被头磕地的声音震得心惊,无奈向他伸出手,“起来,承明。”
  “承明谢殿下。”
  青年听命起身,目光落在那只并不白皙的手上。
  夕阳最后的余晖在她平整的指尖跳跃,熠熠生辉。
  *
  此后,逢单日隋棠便前往望烟斋向承明求学,每日巳时至午时两个时辰。从“三百千”启蒙入手,之后再学四书五经。
  隋棠勤奋,天资亦佳,但因眼盲无法独自进行温习。一日两个时辰的听课后,还剩下大把时辰,她尤觉虚度光阴。
  时值半月后,蔺稷病愈搬回长泽堂过夜,晚间给她养护双手时与她道,“以后每日添一个时辰读书。”
  隋棠的手还浸泡在羊乳兑的温水中被他搓揉着,闻言激动地反手握住,“真的?可是会不会太劳累老师?”
  “不会。”
  蔺稷低眸看盆中被握住的手,他的手要比她的大许多,她抓在掌心根本拢不住,便两手一起握着,还用足了力气。
  他头一回感到她的力量,心里很安心。
  “以后每日晚膳后,戌时起,臣陪殿下温书、答疑。”
  妇人“啊”了一声,抬起一张俏生生的脸,白绫后的双眼上下眨动。
  “不愿意?”
  “不、孤是怕司空大人太过辛苦。”
  “不辛苦。”
  蔺稷抽回手,取来巾怕擦干,然后开始给她涂油膏,按揉关节。
  油膏兑了玫瑰汁子,涂抹开来弥散淡淡花香,同旃檀香近身细闻的气味相似。隋棠很喜欢。蔺稷手上功夫松紧得宜,力道适中,将她关节按揉得舒坦,隋棠很享受。
  每晚这段时辰里,两人伴烛而坐,隋棠偶尔会觉得恍惚,他对自己挺好的。
  往前十七年,也没人这般待过自己。
  她这样想,便抿唇口咬自己的唇瓣,刺激自己清醒,这是她的敌人,她来是要帮阿弟肃清奸佞的,不能被晃了神。
  天知道,他这般是打的什么主意!
  而且近几天,隋棠明显感受到他的冷意,譬如方才对话,他能少言绝不多字,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似在怄气。
  但隋棠想不到自己何处惹了他。自他生病搬去书房,一日就来这么一会,她想惹他也没机会。
  右手按揉结束,换来左手。男人拉得有些重,隋棠吃痛。忽就悟出来,大抵是一时嘴巴痛快,许下了这么一个给她养护双手的话,但行比言难,这会没了耐心但又拉不下面子。
  “不劳司空大人了。”隋棠抽回手,揉了揉被扯过的地方。
  蔺稷愣了下,“方才臣手重了,抱歉。”说着又去持她的手。
  隋棠拨开他,“有医官丫鬟,司空大人不必受这委屈,孤也不会把戏言放心上。”
  蔺稷沉默看眼前人,半晌道,“殿下生气的样子,亦有风情。”
  隋棠真气了,起身摸索着要走。
  “臣给殿下择了位女医奉作伴。”蔺稷拽牢她臂膀,一句话止住了她的挣扎。
  “臣闻崔芳说
  您喜欢医理,正好医署里有位医术学识皆不错的女医奉,名唤董真。让她来陪你聊聊医理,认认字。若是臣偶尔公务繁忙,来不及给您温课,便也可以有劳她。她还是林群的入门弟子,不会辱没了殿下。”蔺稷重新按揉剩下的手指,“您逢双日不是还空着吗?若精力足够,大可利用起来。”
  “够、当然够!孤有的是精力!”隋棠一扫阴霾,又抓上了蔺稷的手,整张脸都明艳起来,频频颔首道谢。
  蔺稷眼角眉梢染了一层琉璃灯晕出的淡淡暖意,落目在她双手,只轻轻抽回自己的,扶着她往内寝床榻走去,“殿下真要谢,总得有些诚意。”
  隋棠呆了呆,恢复两分警惕,“司空大人要孤如何谢您?”
  蔺稷挑眉,“给殿下按揉许久,手上有些不得劲,劳殿下给臣宽衣。”
  宽衣,是夫妻间寻常事。
  隋棠松下一口气,但还是有些苦恼。
  她看不见,不知蔺稷具体身高,腰封又在何处,难免需要摸上一摸。
  反正肯定比自己高,她抬手触摸。
  高了些,也不松手,就顺着胸膛往下移。但又不实打实贴肉摸皮地移动,时不时挪一点位置,随着衣衫褶叠便觉是腰封捏上去。捏来一点皮,掐上一块肉。
  蔺稷抬眼看屋脊,持来那双手,直接拍在腰封上。
  “这里,斜排六枚扣。”
  鬓发被男人的气息吹拂,触在隋棠光洁的脖颈间,引得她缩肩忍笑,好一会两手才摸索到腰封上的首扣。
  “臣病了近二十余日,可是瘦了些?”
  隋棠就没解过这类连着装饰的扣子,绕了许久才摸索出一点门道,解开一枚。期间压根没有细闻蔺稷所言,这会忙着解下一枚,只胡乱点头。
  “臣腰有二尺三,殿下量一量看如今剩几何了?”男人看她一眼,不仅帮忙将腰封自己解了,更麻利得将深衣中衣都脱了,唯剩下一件绸子里衣。
  “量?怎么量,让丫鬟送把尺来?”隋棠说着就要转身传人。
  “尺子都由司珍保管,这个时辰传她们甚是麻烦!”蔺稷拉住她,撩起衣衫,“用手量!”
  话落,另一只手也被他抬起拍在了腰上。
  双手一下箍住男人腰腹,直触肌肤。同榻还隔两层被呢,隋棠的脸有些烫,心扑通扑通跳。
  “是不是瘦了?”男人还在问。
  隋棠深吸了口气,双手撑开拇指与中指,回来脐上半寸往左右度去,直到两手在后背相遇,人被她圈在怀中,自己踉跄贴在他胸膛。
  “如何?”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是、瘦了一点。”隋棠听到两颗心跳声,叠合在一起,“还是要再养养,补一补。”
  “臣病了许久,殿下头一回说这样的话。”男人低下头,温热气息喷薄在妇人耳际,“臣很高兴,不生气了!”
  第18章 缓一缓 蔺稷考虑周全,话语都落在她心……
  翌日,隋棠比平时起得还要早些,吩咐梅节开私库取些银钱包起来。
  非年非节,不需要分发恩赏,梅节好奇道,“殿下是要出去吗?”
  隋棠摇首,“过两日有位女医奉伴孤读书,以后逢双都会来。”
  她不知人喜好,问了蔺稷他也不甚了解,于是便决定封笔银钱做见面礼。
  兰心正给她换白绫,敷眼睛,闻言道,“那还是去望烟斋吗?可要婢子提前让人去再理一间屋子出来?”
  “不必,董真无需避人耳目。”蔺稷已经穿戴齐整,从内寝转来西侧妆台处,“平素她也随她师父出入我书房处,记载脉案。如此,殿下随我去书房好了。”
  “书房?”隋棠蹙眉道,“自你将书卷墨宝搬来东侧间,你在后院的书房都成独卧了。孤去那学习,董真又是女子,不太好吧。”
  “不是那处。”蔺稷道,“是前衙政事堂后头的书房。”
  “去那?” 隋棠闻言惊道,“政事堂处你们在论政时,不是不让寻常人出入的吗?”
  “臣领您去,和中途您突然要入内,是两回事。再者,你去的是书房。”蔺稷顿了顿,“殿下也非寻常人!”
  隋棠“哦”了一声。
  这日早膳后,蔺稷没有立刻去政事堂,因关于治疗隋棠眼疾的第一轮用药已经结束,医官将进行会诊。
  日头已经升高,隋棠坐在临窗榻上喝完药,捧着一碟子蜜饯不撒手。
  “能看到臣拿了何物吗?”蔺稷捻来一颗蜜饯凑近她。
  隋棠笑了笑,“孤知道你站在面前,挡光了。”
  蔺稷将蜜饯塞给她口中,低眉自嘲,除了能感光,她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抱歉!”他在她身边坐下来。
  第一轮用药二十四日,他一日日数着,盼望她的眼疾能有所改善。前两日也看过她脉案,心中是有准备的。但总想着毕竟还没用完药,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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