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太后病得很严重?”蔺稷扶她到西侧间妆台前坐下,给她卸下满头珠翠。
“平时尚可,换季时严重些。”隋棠的手从兔子脖颈移开, 去逗弄那两只软塌塌的长耳朵。
“一月两次,公主车驾出入宫中, 甚是繁琐。”蔺稷将她头上的七尾凤凰华胜摘下,华胜缠金赤珠的凤尾勾到隋棠一缕发丝,扯痛她的头皮。
她眉心拧了拧, 退到耳朵根部的手又卡上了脖颈。
“抱歉,弄疼你了。”蔺稷手上劲头轻了点,按住发根, 终于将华胜卸下, “殿下一月去一回, 就月初吧,小住三五日尽尽孝心也无妨。”
相比每次出入要搜检她身,蔺稷觉得有些难看, 也容易疏漏,遂少了频率,多了时辰。
“也好。”隋棠僵直的五指放松下来,重新轻轻撸毛。
“这会还抱它作甚!”蔺稷一把将兔子拎起,长步送给门外守夜的人,返身回来居高临下看她。
他身躯高大,挺拔如山,投下的阴影将隋棠笼罩。
隋棠慢慢扬起头,嘴角挽出温柔笑意,伸手欲圈上他脖颈。蔺稷见她识趣,便也配合,缓缓俯身,入她臂怀中。自己则双手揽住她腰腹,轻轻一提便将人抱去净室。
木桶中,两幅身子沉下去,水流哗哗溢出来。
热潮氤氲,波涛汹涌。
妇人伏在桶沿喘息,身后兴致未减的男人靠上她肩头,吻过锁骨扳来她面庞。一路往上吻过下颌,唇瓣,窍入口中,唇齿交缠……
“这叫相濡以沫,往日还故作矜持。”男人松口嗔她,“压箱底的话本上,最开始必画这一幕。嬷嬷们不会不教,定是殿下疲懒!”
“相濡以沫!”妇人软得与水难分,似热汤中一块即将融化的白玉,将男人话语喃喃重复,“何意?”
“就是方才那般!”男人压着笑。
“孤闻来好听,可有原话?”
“原话——”男人咬着她耳垂,“臣做回教书先生,意思是患难中人相互扶持,又指情意深浓,不离不弃,相互依偎。”
“相濡以沫,孤喜欢。”白绫早已被扯掉,妇人眯着眼,头一回主动吻他,回扭的姿势劳累脖颈,逼出上头根根青筋。
但她吻得热烈又缠绵,迫男人只得无奈来她面前,低头与她低额,深深浅浅吻过。【其余已删除】
或许无有情爱,或许还夹着杀意和试探,但不妨碍起卧在同一屋檐下的孤男寡女解决身体的需求,甚至还能得到需求以外躯体的欢愉,何论还是在婚姻这把大伞的庇护下。
从这样的爱里,长出来的情,也能温暖人。
尤其对于隋棠来说,很是足够。
朔康六年的除夕,宫宴结束,蔺稷带她回府。府中准备了许多烟花,在子时盛放在夜空。
大冷的天,她本不想出屋子的,再漂亮也和她无关。
但蔺稷说,“出去听听响,臣给你讲它们的模样。”
隋棠笑着颔首,披上厚厚的雀裘,被他扶着踏出殿门。
空气里充斥着硝石、炭、硫磺的味道。若是平素嗅到这些,多半捂鼻避之,然在除夕这般合家欢庆的日子里,这类味道便多了几分过年的气息。置身其间,尤觉新桃换旧符,朝朝希望如火。
“现在燃起的是满天星,在天空炸开,星落满银盘。”蔺稷给隋棠戴好风帽,牵着她往庭前走了两步。
“这会是游龙戏凤,金光闪闪,从地上燃窜而起,直上九天。”未几,蔺稷捂上隋棠耳朵,待龙凤上云霄,巨大的声响结束,方松开。
“这会乃牡丹真国色,大团大团的花,紫色,红色,金色,都簇拥在一起,花开满堂。”
……
“一梭烟花,满城诗画。” 一刻钟的时辰,主景的烟花已经放完,蔺稷引着隋棠回来廊下,看剩余一些小烟花。
隋棠双眼上的白绫在蔺稷讲至一半时便已摘下,然而直到此刻她始终保持着仰头眺望的姿态,“郎君讲得的真漂亮,妾应该看到了。”
蔺稷看她眼睛,捏了捏她的手,握入掌心。
“妾的眼里,有没有烟花?”
“有,莹莹闪光,比天上的还好看。”
“明年妾就十九岁了。”隋棠笑了笑,轻轻合上眼,须臾又睁开,“妾许了愿望,妾要长命百岁,每一年都能看到这样美丽的烟花。”
十八岁的女郎,面容在烟火的闪耀下,隐去苍白,浮上一层难得的暖色。
“那就祝愿殿下,梦想成真。”
“可惜,就算梦想成真,也是有遗憾的。”隋棠从蔺稷掌心抽回手,低声叹了口气。
“是何遗憾?殿下不放说出来,看臣是否可以补之。”
隋棠看向蔺稷,“除非时光倒流,否则郎君补不了。”
“你说便是。”
“妾遗憾,去岁除夕,无人分享如此烟花盛景。”
去岁,是她嫁给蔺稷的第一年,蔺稷迟归七月,自然错过除夕。
果然,蔺稷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方道,
“臣在旁处弥补。”
话落便将人抱起直入寝殿。
男人于床笫间相比过往温柔许多,偶然也会征询她的意见,譬如此时此刻,心中存了歉意,尤觉妇人也有了点玲珑态。
“明日初一,妾陪郎君,不回宫中。但初二回宫,妾要住到元宵。”妇人扳着手指头,还不够用,“就是十四天。”
“半个月,殿下也不怕饿着臣?”
“今明两日,妾定将三郎喂饱。”
于是乎,帘外床榻吱呀声,帘内软语娇嗔。香汗融粉浸山枕,花心轻拆,御沟水流。
隋棠贝齿咬碎蔺稷肩头皮肉的一瞬,新年的滴漏响起。隋棠伏在他肩膀,告诉自己,有希望的。
除夕宫宴上,阿弟与她说了,缺的两味药,已经找到了一味。距离上次十一月初五入宫,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找到了一味。最后一味相信也会很快找到。而如今,蔺稷也愈发相信她,都许她半月不回府。
但是,隋棠知分寸。
提前了两日回来司空府,道是要与蔺稷共度元宵。
蔺稷难得空闲,也欢喜她提前回府,于是元宵何日,第一次陪她去长街游玩。这日隋棠赞了一个兔儿灯,摸了两个美人灯,讨价还价了三个辟邪灯,最后却一个也没有买。只拉着蔺稷问,前头可还有好玩的。蔺稷稍停了步伐,对小贩说,把所有的灯都送到司空府去。
小贩眉开眼笑,提前打烊。
数十盏花灯,分成两串如举行葡萄般挂在长泽堂的内廊下面。
隋棠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光影。夜里蔺稷睡沉了,她起身掀开帘帐,眺望光亮最明的地方。
外头当是起风了,两串葡萄晃啊晃。
隋棠看得有些入神,没发现泪水落下来。直到感受到脖颈处点滴凉湿,方抬手拭干眼泪。
她躺回被中,男人的手自然揽过来,“身上这样凉。”
“是郎君身上热。”她咬住唇瓣靠入他怀里,告诉自己,别心软。心软,死的就是自己。
她不想死。
好不容易从漳河熬回洛阳,熬了十几年,就是因为她还想活。
元宵结束不久,蔺稷出征冀州。
他说,“记得给臣写信。”
隋棠颔首。
二月廿十五,隋棠收到蔺稷的第一封信,说是大军已经在漳河驻扎,一切顺遂。
隋棠接了信,回来屋中回复。然而,她才执笔,尚未蘸墨,纸张上便有色泽晕开,紧接着手背也滴到温热的液体。
有淡淡的血腥气弥散开来。
“殿下,你流鼻血了。”崔芳奉茶而来,见之大惊,“婢子去唤医官。”
“别,别!一会就好。”隋棠仰首捏住自己下颚两颊,“当是近来上火之故,不必惊动他们。”
崔芳闻言,拿来巾帕帮忙擦拭捂住。
“这法子果然管用,这会不流了。”
崔芳拿下帕子,瞧上头干净如初,没有半点血渍,遂松下一口气。然而转头看铜盆中,却吓了一跳,里头不知不觉已经搁了四五条擦血的方巾,小半盆清水都染红了。
“是不是吓倒你了?其实没有多少血,正常的。孤在漳河时,那边气候干燥,孤隔三差五便流鼻血。如今调理的好多了。”隋棠笑道,“去吩咐总膳,这两日给孤炖些梨羹润润。”
“婢子知道了。婢子先让人将这处收拾干净,殿下歇一会。”
隋棠含笑点头。
直待崔芳离开,剩得她一人,她便再笑不出来。
她从来没有流过鼻血,气候干燥引人上火,也不能流这般多血。唯一的一种可能,便是毒发了。
可是阿弟明明说,那个药丸可抑制毒性,让她暂时与常人无异!
难不成是阿弟说谎?
*
“朕没有骗阿姊,今日太医署医官皆在,大可让他们与阿姊说。”
“那为何我会这般,莫名其妙地流血?” 隋棠熬了三日,三月初一入宫见天子,“司空府也有医官,我若毒发有了征兆,他们请平安脉顷刻便会发现端倪。司空府里长公主中了毒,是他们自己下手便罢,否则若是蔺稷查起来,顺藤摸瓜早晚会发丹朱的事,便也能知晓阿弟隐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