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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实乃隋氏儿郎都死绝了。”他重看冲天的火焰,猩红双目泛出泪光,“要一个妇人千里而来!”
  第47章 等我回来接你。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只是这场赌局, 司空坐庄,他又比旁人幸运些,始终都是赢家。”
  “陛下视司空如豺狼虎豹——
  “若敢来, 自有与虎谋皮的胆量,力挽狂澜的气势, 如此君主,司空又有何不甘心俯首的?莫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大厦将倾,船帆残破, 早已处处危墙。陛下当来, 乃臣最望之局面,陛下与司空和平矣;乃殿下最盼之局面,弟与夫和谐尔。”
  “若不来,也当有粮来。以粮救人命, 民心军心得矣。是否陛下顾虑司空有吞粮之嫌?若是当真被吞,也不过区区丢失粮草尔, 但换得的乃天子爱民之声名与威望,司空则为小人,天下笑之。且还有臣在, 臣自归君处。”
  “以上二者,乃陛下与司空共赢。”
  “而如今,陛下与军粮皆不见, 唯见得为君者志不坚, 有术而无道。面对“天赐良机”不知把握任其溜走, 实乃大憾。须知这良机实非天赐而有人专门为之。”
  “乃司空顶千钧压力,为臣而设,亦为殿下而设。”
  “故至此时此处, 臣心对帝心如滚水沸、热油煎,失意甚深。不知殿下心意几何?”
  不知殿下心意几何?
  ……
  隋棠劳乏至极,昏迷日久,却也不曾安睡。脑海中来来回回徘徊着意识散去前,那人抱她入怀时的一句话。
  他说,“我粮草未烧,一切安好,一切皆为一场局。让令君与你细说。”
  他甚至没有将她送回营帐,只一抱确认她身上无伤,血非她流,便将她交给了随之来的医官。自己匆匆驾马离去。
  隋棠醒来,从榻上坐起,陌生的侍女过来扶她。
  她缓了片刻,神思慢慢清明。
  这不是她头一遭苏醒。
  她在昏睡了三日后,原已醒过一回。
  醒来了,见得这处主事的最高官员,姜灏姜令君。
  姜令君和她说,“六月廿二,殿下来漳河当日,湾子口诱出卫容,便拉开了此番战役的最后序幕。司空已连夜去往前线指挥,暂无暇伴您。当下,且由臣照料殿下。殿下所需所惑,皆可与臣说。”
  隋棠颔首,“他说有一场局,劳令君与孤细说,令君说说吧。”
  姜灏遂将前后事宜尽数讲来。
  讲至最后问,不知殿下心意几何?
  营帐之中比不得府邸楼阁,隋棠卧在蔺稷的榻上,如今召来臣子叙话,一时也无帘幔屏风遮挡,只后背垫了一床被褥靠着缓劲,前边置一方毡布作屏。属臣离得远些,尽力将眉目低垂。
  隋棠并未觉得不适和尴尬,只在听来的一字一句中,心潮慢慢起伏,又缓缓平下,最后重新热浪翻涌。
  手中握紧一物,上有铆钉,就要嵌入她掌心。
  不是因为被蒙于鼓中的
  气恼,乃因对方所讲种种皆与她来时途中的一梦重合,与她所盼所期一般无二。
  令她心神激荡。
  她何德何能,梦想成真。
  她想起去岁正月里,她频繁登门姜府终得解惑,说服自己留下后,那个男人与她说,“这步你先走,我会还你的,不会让你太辛苦。”
  原来,他竟是这样还她,朝着她走来的。
  不知殿下心意几何?
  姜令君还在问。
  隋棠太累,心绪起伏太大,一时张口没能发出声响,只死死握着手中物,后缓缓松开,爱怜抚摸。
  眼泪夺眶时,她的唇瓣还在哆嗦,语不成调,话意模糊。
  但与她一般遗憾却又满怀欣慰的尚书令还是听清了,她说的是“不虚此行”。
  姜灏起身拜辞,未再扰她,只让她好好歇息。
  她松了口气,听话歇下,如此一睡竟又一昼夜过去。
  醒来,便是此刻时分。
  数日的修整,汤药的喂养,让她精神恢复了大半。侍女过来给她盥洗,告诉她眼下是六月廿六的傍晚,司空还在前线,不曾归来。
  她倚在榻上,摸索到了数日未曾离手的东西。
  他的一只护腕。
  那晚,她已濒临绝望。
  鬼火草将夜空烧亮,敌军的人马退去,护她的人拖剑上前。
  承明受得伤比她重得多,胸膛、手臂、足腕都是刀剑伤,身上血和汗连成一片,踉跄跌向她时,撑着最后一口气抓上她的手,让她握住剑。
  她除了抱好他,握牢剑,什么也做不了。
  在接连的躲避、跌撞中,她已经不记得最初承明给她指定的方向,不知何处是所谓的“前方”。
  护她一路而来的人鲜血殷殷在流,她要护的人还在等她的粮草。
  残留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这般干等。
  可是,除了等,她还能作甚?
  还能作甚?
  还能——呼唤。
  “三郎!”她呢喃道。
  没有大声喊叫就怕将已经吓退的敌军迎来,便只能低低地、轻轻地、徒劳无功地唤他。
  以告慰自己尚且努力,没有浪费时辰。
  “三郎——”
  “三郎……”
  她的声音湮灭在火里,飘散在风里。
  怀中人血流不止,气息渐弱,她亦聚不起力气,就要放弃。
  但她从来求生胜于一切,但凡还存半口气也想驳回一条命。
  失明的日子里,她的耳力渐好,于是在这个风生火燎的长夜里,在就要咽气妥协的一瞬间,闻得马蹄声时,当以为是敌军去而又返,便拼足一身劲、握死了剑起身劈去。
  概因是她冲得太突然,亦或是长剑挥起寒光尚存,将对方胯|下马惊得仰天长嘶,来者亦勒紧缰绳呵马停下。
  “是我!”
  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似从梦中来。
  直到他撑住她背脊,按上她肩头,话语重新响起,“阿粼,是三郎。”
  她方弃了剑,死死抓住他。
  他来得突然,走得亦突然,竟不能多留她身边一刻,是彼时的她不能接受的。她已经无力说出一个字,唯十指不知从何处聚来的力量,抓着不松手,不让他走。
  他不得法,将手上护腕脱下,塞入她手中,“等我回来接你。”
  她便一直抓了这么些天。
  隋棠将护腕抚平,叠放在枕边。
  神思清醒后,她能理解他的行色匆匆。
  那是战场,是他筹谋多年、临阵指挥百余日的战场,就差临门一脚,他自然没法停下。
  何论,那里还有她的药。
  她已经可以下榻,走来前头见姜灏,问他战况如何,蔺稷何时归来?
  这处是漳河以北,距离前方战线约莫三十里。虽听不得战鼓马蹄声,刀戟撞击声,也看不见烽火漫天,军旗血染。但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鲜血渗透到泥土里,夏日长风从漳河携浪而起,将气味四散吹来。
  姜灏领她出营帐,走上一处高地。
  漳河水滚滚东流。
  血的气味已经淡去许多。
  【六月廿二拉开决战序幕。当晚司空抄小径,令先锋追击卫容,传令伏在湾子口的兵甲收网。虽因这处计划稍有暴露,围困时久,但仍在黎明前灭去卫泰先锋军,取得卫容人头。”】
  【六月廿三平旦,天晦不明,司空调三路兵甲,一路在冀州城门口叫战,道是已灭卫容,卫泰速死。一路乃原卫容所领后已投降的先锋军,仍旧还于湾子口作无恙状,传信号于卫泰,昨夜激战乃蔺稷之应援粮草被烧,要其安心守城。一路亦是伪装的先锋军,道是未见粮草,只见天子使者长公主隋棠,如今抓公主在手,问如何处置?如此三路兵甲,三种讯息,或喜或忧或无恙,扰得卫泰心绪不宁。】
  【六月廿三午后,卫泰终于调军出城,遂也成三路兵甲。一路出城迎战,一路绕道前往湾子口以叹虚实,一路乃自己领剩余万人坚守冀州城。至此,冀州内外,烽火连城一片。】
  【六月廿三晚上,出城迎战的五千卫氏兵甲于乱军中确认公子卫容被杀。廿四凌晨,战报再传,绕道湾子口的五千兵甲中伏俱被诛。卫泰接连得败讯,方寸大乱。】
  【六月廿五晚间,东谷军终于破开冀州城门。卫泰长子死于乱军之中,卫泰为蔺黍一箭射杀。如今,东谷军已经入驻冀州城,接手邺城王宫。】
  姜灏将四日间,探子的五分战况告知隋棠。
  隋棠闻来欢喜,“就是昨日便取得了大捷,那三郎怎不回来?他说了要回来接孤的。”
  隋棠话落忽起几分忧虑,“他没有只在帐中指挥,还上了战场?他可是受伤难行?”
  “殿下莫急。”姜灏安慰道,“昨晚才攻下冀州,兵将卸甲投降自是简单。但卫泰在此生活大半辈子,暗卫亲卫无数,这些料理起来才真正费时费神。司空想必要保证城中安全后,再来接殿下。如此,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半月,都是正常的。这也是为何我们仍旧留此处、营帐不收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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