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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不,我儿徐滔曾的确得罪于殿下,想是昨日被殿下偶遇,殿下控不住心中怒意,方盛怒杀害我儿。”
  说话的乃徐滔老父。
  “徐滔何处开罪殿下?详细说来。”主审的许衡启口道。
  “丞相入冀州,官员给丞相献女,奈何公主妒忌心起,无妇人之德,统统推拒。吾儿看不过妇人如此做派,遂骂过公主。但是公主既为人妇,理当尽人妇之责,作天下女子之表率。吾儿耿直,骂了公主,当是开罪。”
  “时下对长公主确有流言。言之最甚的乃十字尔,隋氏狐媚惑主,专房专宠。”许衡道,“可是你儿所言?”
  那老翁颔首,“是吾儿言没错。”
  许衡又问殷堂家人,“你们何处开罪殿下?”
  另一老翁道,“同徐家儿郎一般无二。”
  许衡点头,让主簿记,“殷堂骂,隋氏狐媚惑主,专房专宠。”
  “这……”许衡抬眸看向公主,又看姜灏,再问堂下状告之人,“可有错漏?”
  堂下人摇首,齐齐道无错尔。
  后|庭更是奔出四位女眷,道是长公主确乃不容人之人,前头席上不收女郎,女郎不退,公主便扬言要杀了州牧府,彼时堂上人皆是人证。
  “昨日亦有人证。”堂下徐滔老父再度开口,“满军事祭酒府的人都亲眼所见,长公主下令杀人。想来那蒙乔将军迫于公主淫威,是不得以的。”
  “本将没有不得以,乃自愿为殿下马前卒。”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竟是卧榻养胎的蒙乔来到了丞相府。
  “不是说好好歇息的吗?这处有我便是。”蔺黍急急前去扶她。
  “妾好多了。即是妾与殿下同为之事,断没有让殿下一人面对的道理。”蒙乔拂开蔺黍,她没有天家的身份,这厢扶腰跪下听审。
  只俯首一瞬,目光狠剜过蒙烺。蒙烺与她眸光相接,终是不敢久看,垂眸避过。
  “她都承认了!”告状的两户人家欣喜出声,“廷尉大人,她亲口承认了!”
  “孤也承认,是孤命蒙乔将军杀的那二人。”隋棠上前将人扶起,转向状告之人,“孤先前闻尔等汇于相府门前
  ,以为是来谢孤的,闹半日竟是来告孤的,真实可笑至极。”
  “长公主殿下,你怎这般言语?你杀了人,你也承认了杀人,怎还要吾等谢你!难不成就为你是天家女儿,这世间便无公道了吗?”一行人愤恨出声,以头抢地,“求苍天做主,还吾儿公道!”
  “静声!”
  “静声!”
  廷尉一记惊堂木拍下,镇住了屋内状告之人,屋外听审之人。
  “公道?”隋棠对着徐滔老父笑道,“你再说一遍,孤是谁。”
  “你是公主,是天家女儿,但我不怕,我……”
  “孤是公主,是天家女儿。”隋棠走近他,笑问道,“然你儿说了甚混账话?”
  “吾儿、吾儿道你狐媚惑主,专房专宠,有何错?即便话不堪入耳,又何须以死抵命?”
  “孤要他一条命都是轻的。”隋棠冷笑,扫向四下陪审的官员,听审的百姓,“孤既是天家女儿,皇家公主,孤再狐媚要如何惑主?”
  “试问谁是孤的主?”
  “蔺相吗?”
  “难不成,你儿认为蔺相是主,孤是臣?你儿何意?”
  “想造反吗?”
  隋棠话至此处,殿中所有人都变了神色。虽然这处属臣十中八|九都有反心,但毕竟齐家天子仍在,蔺稷再步步紧逼,也不过是加爵拜相,位极人臣。
  是故那二人之话,一则对齐皇室大不敬也;二来乃陷蔺稷于不臣之地。长公主何其无辜,做了此局的池鱼!
  诚如公主这会还在言语,“江北一带好不容易才由蔺相平定,九州一统。你儿那话,可是要让蔺相落人口实,是要天子同丞相君臣不和?是要南地诸侯同伐蔺相?兵乱再起?”
  一席话,句句维护蔺稷的名声,更是问的诸人汗如黄豆滚滚而下。
  而此间神色最惧、呼吸最难者,唯蒙烺是也。
  此番他操作种种,对蔺稷叛心自是没有,但存试探之心。
  若是蔺稷愿意收下女郎,他自也多层巩固。但若不收,一可中伤隋棠名声,二可催逼蔺稷。
  他确实专门择得“狐媚惑主”这四字,想着只要蔺稷不出声不作为,便是认可这四字。蔺稷认可这四字,便如隋棠所言,乃是自认为主,天家为臣,现了他不臣之心。如此即可挑拨他们夫妻,又可催他快行谋反之举。
  离间他夫妻二人的种子已经种下,蔺稷的态度他也已经得到。是故本来这事已经过去,却无论如何没想到,这长公主竟然将事挑于台面上,以阳谋杀了那二人,还拉了蒙乔下水。
  而长公主能如此为之,显然蔺稷与她不曾有嫌隙。
  他们确实未生嫌隙。
  隋棠的目光这会投向了蔺稷处,与他四目相视。
  外头的话传了那样久,他不理不压制,她听来总是难过的。但她想,他怎么就舍得让她难过!
  思来想去,慢慢有些想通了。
  如果说他不给她断绝这流言是反常之举,那么他在这期间还对她做了一件反常的事。便是隔三差五带她来政事堂旁听。
  彼时理由是后院书房未置,为儿郎的老师入内不方便。但丞相府那样多亭台楼阁,何必非要将她带到政事堂!
  隋棠思至此处,便有了一个大胆猜测,会不会他想将让她参及政务?
  而隋棠,本身也想从后院走出来。
  从决定留在冀州开始,从摘下十八籽菩提手钏开始,从交付了自己,从想要一个孩子开始,隋棠便也开始想要他的权力。
  她愿意对他付诸自己的情意,也相信他对自己的情意,但是她不能只仰仗这情意活着。
  他有生身之母,有同胞手足,有从小立下的志向,有随他一起起家征伐的同袍……
  而她,只有他。
  岁月漫长,谁也无法保证来日。
  她交付九成,留一成清醒和自私于己身,掺杂一成算计于他身,当不过分。
  所以她频繁出入姜灏处,寻出散播者,设了这场局。昨日,就算没有蒙乔,她也会杀了那二人。连着今日这场状告也是她让姜灏派人将这两家人怂恿而来的。按蒙烺的意思,当该息事宁人了。
  而她就是要闹大这事。
  事大,由她平。
  她要来于人前,让世人看到她,她不是他的负累,她也有平乱熄火的能力。
  只是此刻,她望向他的眸光难免愧疚。
  原在今日晨起,她在听到司膳的话后,便已确定,他一开始就是想着与她共享权利的。
  他什么都知道,是扶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去的。
  便如此刻,他依旧端坐席上,却接过了她的话,对着堂下状告之人道,“所以尔等当真应该叩谢殿下隆恩。她只杀了你们家蓄意谋反的一人,没有灭族,乃皇恩浩荡。”
  “而臣——”蔺稷望向隋棠,“此生也分明。”
  事态发展至此,亦无需多言。隋棠和蒙乔接连离去,剩下姜灏和许衡善后。
  *
  冬日昼短夜长,铜鹤台点起烛灯。
  蔺稷梳洗毕,靠在榻上用药。
  药苦而烫,他搁在案上放凉,拉来也在用药的人,“你课业学得不错,这么大一副局都让你这么快看明白了。但我还是想多考你一个问题。”
  隋棠咕咚咕咚灌了半盏,歇下拭汗,“你说。”
  “今日最后,我说我此生分明了。你如何理解?”
  【而臣,此生也分明。】
  这句话接的是上头谋不谋反一说,自然是场面话,他忠君爱国,无有不臣之心,如此分明。
  但他这会这样问?
  隋棠蹙眉看着他,看得久了没想出来,男人便有些生气。
  他生气了,隋棠便有些反应过来。
  “三郎爱阿粼,爱过权势。”半晌,隋棠埋下头,小声出口,小声饮药。
  下颌被人抬起,男人冷冰冰看着她。
  隋棠做小伏低,“这是坐胎药,妾近来都是按时喝的……”
  “喝它作甚?”
  “喝它能生孩子。”隋棠面庞陀红,话语却利索,将人推开,把剩下的药喝完。
  喝完,又催促蔺稷喝药。
  这人晨起受了寒,午后便开始发烧,这会还没退烧。
  “我怎么觉得你体质有些弱,一受寒便染病?”隋棠摸着他额头,看他一张苍白面庞。
  “经此一遭,你慑住了蒙烺,姜灏一行也从往昔只是暗中帮你到如今明确愿意襄助你,以后我纵是染病也可偷得浮生半日闲,甚好!”
  蔺稷喝完药,将人抱上榻。
  隋棠闻他这话,往他怀中拱了拱,眼眶红湿,素指在他心口打圈。
  他原比她想象的更爱她!
  经此一遭,他不仅让姜灏一行直白帮扶她,做了她的后盾。她还施恩于蒙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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