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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无边夜色里,似一声烛火灯芯炸裂的声音骤然响起,闷沉、清脆,。
  乃隋棠卯足劲扇了他一巴掌。
  刹那间,巡逻的卫兵,戍守的兵甲,还有散会不曾走远的将士,齐齐望过来。
  第62章 因为,臣也心悦殿下。……
  鹳流湖率属豫州, 距离洛阳不过三百里,距离冀州则有七百多里。隋棠这般过来,蔺稷自然不会再让她长途跋涉回冀州去。
  实乃她的情况不太好。
  五月廿那晚, 她扇完那一巴掌,一口强撑多日的气散开, 人便软绵绵跌了下去。蔺稷拦腰抱起她的时候,薄绸披风襟口散开, 纱帛襦裙勾勒出躯体,他在朦胧月色里, 看到她微隆的小腹。
  他怔了一瞬,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其实很想要个孩子。
  一个他和她的孩子。
  上辈子,她留下的那个孩子,在匆匆数年时光里,父子情短, 没有过多少相处。回首想将他好好养大时,他和他母亲一样, 都不愿给他时间了。
  而今生,今时,他也已至而立之年, 怎会不想要子嗣!
  但是天命不顾他。
  他要不到,也不敢要。
  大抵是太过思念,太过奢望, 才生这样的幻觉。
  但揽过她腰身的手, 掌心的触感无比真实, 她原本不堪一握的腰线明显丰盈了起来。
  风吹散流云,月光洒下,萤火虫也在飞来。
  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已经显怀的身子。
  “殿下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 产期在十月中旬。”
  耳畔还有更真实的,董真的声音。
  当晚,这处医术最好的医官林群,也是这般确定的。
  四个半月的身孕,五个月后的产期。
  蔺稷悲喜交加。
  欢喜他和她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悲他时日无多的寿数,恐她步他人后尘。
  “属下知道蔺相的担忧,不想殿下有孩子,恐她来日如范氏一般。那左右除去孩子还是有法子的,属下熬一碗药给殿下便可。”
  这晚隋棠久晕不醒,董真中药半个多月,越发昏沉,但索性脑子还算清醒,开口安抚蔺稷。
  “浑说什么?”林群呵她
  ,“四个半月的身孕,胎都坐稳了,要是用药打下去,轻则损伤殿下身子,重则一尸……”
  董真被斥,垂眸转过头,心道我一开始就不同意骗殿下,还斥我不懂大局,不许我多言语,现又医者父母心了!转念又想,还是殿下聪慧,不声不响坐稳了胎,如此只能让她生下来。否则按照蔺相当时的决绝,说不定真会通知他们趁着月份小,堕了孩子。
  “我只要她活着,旁的生死不论。”董真回想蔺稷临走嘱咐他们时,最后的话语,不由打了个冷颤。
  然再想,一个时辰前,殿下的那个巴掌!
  当真一物降一物。
  “至殿下临盆前,你们好生调理她身子。”蔺稷沉默许久,最后终于开口,话落回去营帐看隋棠。
  但这夜远没有就此消停。
  隋棠在后半夜醒来,当下就拨开了他搭在她腰腹的手,惶恐又愤怒地从榻上坐起。
  “是我,阿粼。”昏暗中,蔺稷握住了她的手。
  “松开——” 隋棠挣脱他,趿鞋就要往外走。
  “天还未亮,你去哪?”
  “我去哪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管。”隋棠似想到些什么,转身又回来榻边,抓了衣裳套在身上,裹来披风边系边重新往帐外走去。
  一直走到来时马车停歇的那棵老树下,爬上马车翻找东西。在外间守夜的兰心这会显然也醒了,被蔺稷唤着一同追了出来。
  他要拦下隋棠轻而易举,但恐她挣扎伤到她自己,遂不敢强行拽她。
  “医官说你要歇好,养好精神,这个时辰你到底要作甚?”
  “还怀着身孕呢,你小心些。”
  “你下来,要寻何物让兰心给你找。”
  蔺稷心惊肉跳看着她屈膝在马车中,来回翻拣东西,实在忍不住上前,想要将人拉回。
  然而手才握上隋棠臂膀,就被她一下甩开了。
  马车空间狭小,夜风浮动,漏入一点外头篝火的光亮,隋棠瞪着他,还是来时的怒意。
  半晌,扶着腰起身坐下,沉沉喘息。
  “天快亮了,再回去睡会。”蔺稷向她伸出手。
  隋棠没有理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仰头合上眼抵着车壁缓神。
  “兰心——”蔺稷想让她去传值守的医官,隋棠睁眼打断他的话,“孤的行李在哪?去拿过来。”
  兰心呆了呆,看向蔺稷,蔺稷无暇顾她,眼神全在隋棠身上。于是,兰心从命将行李搬了过来。垂着头越过蔺稷,送到马车上。
  “阿粼,别这样。”蔺稷有些反应过来,按住包袱,“你有了身孕,不能这般劳乏。再说,医官都嘱咐了,你舟车劳顿,要静养一段时日,距离这处往西三里外,便是我的私宅甘园,我已经派人去收拾屋子了,明日就送你过去养胎。我每日都会回去陪你……”
  “这些话,于我都没有太大意义。”隋棠拨开他的手,从包袱中拿出一物,“我来就两件事,一是出口气,气昨日我出了便到此为止。还有一件事,便是这个。”
  隋棠目光落在手中的一个封柬上。
  “我记得,朔康六年的时候,你写了一则承诺书。”
  【凡夫妻间事,共商榷,同进退。不隐瞒不独断,若违者,即和离。 】
  “但我觉得我们不该和离。”隋棠眼中浮起一点虚无的笑意,望向对面似见到希望眉宇都开始舒展的男人,嗤单,“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和离?我就该休了你。”
  隋棠话落,手中那个封谏劈头砸向了他。
  上头赫然写着“休书”二字。
  休书落在地上车门前,夜风一吹,飘在地上,蔺稷低眉了片刻。从一旁的篝火拾来一个火把,直接烧掉了它。
  这辈子,他都不会要这么个东西。
  然火焰燃起又熄灭,散作灰烬随风散去,隋棠也未再理她。她在马车中哭泣,气息沉浮不定,未几捂着胎腹艰难喘息……
  至此,很长一段时间,蔺稷都未再见到她。
  她在天亮之后,被送去了甘园。
  本要作一次会诊,蔺稷还在外头嘱咐林群的一干人等的事宜,又说将方赟传来。然董真从里内寝出来,“殿下醒了……”
  蔺稷闻言,就要起身进入,却被董真阻下。董真低声道,“她不想见您,要不让她缓缓?才做稳的胎,老是动胎气实在不好。”
  蔺稷回想凌晨她在马车中第二次气晕,就是他欲上去抱她回营帐,就退阻了两下,她喘得一口气没上来,头就沉沉垂下,没了声响。
  蔺稷坐下身来。
  “还有,殿下她不要老师,方医官也不要。” 董真抬起眼睑硬着头皮望向周遭的人,最后面对蔺稷道,“殿下说,她从来不为人在意,也不奢望有人听她话遵她意,更不敢奢望能对她有几分尊重。唯盼着蔺相能看在未见天日的孩儿尚且无辜的份上,容他在母腹之中,安稳度日,少受牵累。”
  “她说,由属下照顾她便可。”
  蔺稷抬眸看她,越过隔断屏风又看内寝方向,原本露在广袖外的手缩回袖中,无措又无法地搓起,许久低眉轻语,“如此有劳了。”
  至此,蔺稷每日都往返甘园和鹳流湖大帐之间,左右就三里路,骑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但隋棠不要见他,他怕惹她生气便也不敢去见她,很多时候都是他晨起离开,或是晚上等她睡熟了,方进屋看她。
  但隋棠孕中睡得浅,一点声响就极易惊醒,醒来看见他,初时还能和他对望两眼,然越看越生气,只哽咽让他出去。
  五月底的一日,许是夜中贪凉,晨起额头滚烫,竟起高烧,幸得在晚间时候退了下来。
  六月上旬,最是暑热,隋棠一点胃口都没有。即便蔺稷给她换了数个厨子,都无济于事。
  六月中旬起,她原本已经结束的孕吐,又重新开始。莫说饮食,连药膳、安胎累汤药,都是吃多少吐多少。孕吐无法控制,亦无药物可止。
  蔺稷看着医案卷宗,心口窒闷。
  且按照董真记下的全部脉案、医案,隋棠这厢养胎养得很不好。
  医案给诸医官会诊,结合董真现测的脉象,一直认为隋棠乃因长期的情志内伤,忧思恼怒,致脏腑功能失调,气血运行受阻,进而使气郁结于心胸。方有了近来的种种不适。
  孕期养不好,一来母体伤,子嗣损;二来就怕生时不顺,引发更险的事。
  这日,其他医官散去后,董真尚且留在蔺稷身边,开口道,“蔺相当听明白了,殿下实乃心病。好好的身子,因心结困成这般。”
  蔺稷颔首,“我自然愿意和她说,可是,她连见都不肯见我。我就怕她看我一眼,就又激动盛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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