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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
  三恨双目失明,从未见过我郎君。
  但他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我想看一看他。
  ……
  一点孤灯烛火摇曳,撞入他眼眸,唯剩最后一行字。
  但他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我想看一看他。
  我想,看一看他。
  第70章 旧梦窥前世5(药方)……
  箱笼中有两个妆奁, 蔺稷去开另一个。
  另一个第一层屉盒中是空的,第二层放了一个荷包。蔺稷拿出反复看过,针脚还是新的, 所用绢布也时新,正反两面分别绣有“平”和“安” 两个字。华美精致有余而古朴大气不足, 瞧着不似官中之物,更像是外头铺子里的贵价之品。
  蔺稷放了回去, 抽开第三层,亦是一张绢布, 望之有些熟悉。他的眼前忽然起一团血色, 目光又回到一直抓在手中的那份血书上,忽就烫手般扔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到底他还是拿出了第二个妆奁中的绢布。
  【谨治湿地虫蚁咬噬,可用蜂房、山羊角、甘蔗渣、松木屑……碾成粉末, 淋以蚁道……】
  还是错字连篇,他看得头疼, 塞回屉盒。人却还在原处没有离开,左右望过,看到地上的那份血书。
  似有风从窗隙入, 烛火跳动,蔺稷跟着合了合眼睛,绢布上的字仿佛也动了一下。他望之有些模糊, 看久了就彻底看不清了, 只剩得鲜红一片, 血色一团。
  像极了隋棠生产那日,榻上地上都是令人心惊的红。
  她生下孩子没有多久就去了,死前恼过他, 后来又握过他的手,温和地说过不少话,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去得也算平静。
  她那会没有在缠白绫,他就坐在榻畔,难得细观她眉眼。很漂亮的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睁得大大的,就是失了神采。
  他给她阖的眼,一阖就闭上了,当是无甚遗憾。
  蔺稷如是想。
  灯不知何时灭的,回神时周遭已是一片黑暗。他将手中绢布胡乱塞回妆奁中,归置回原处。
  未再点灯,绕过屏风回了榻上歇息。
  闭着双眼但一直没有睡着,快到天明的时候,他传话内侍监通知取消早朝,又让太医令送来一盏安神汤。
  他的身子一向很好,从未用这等催眠汤药,林群闻之不放心,亲自送汤过来顺道给他请平安脉。
  结果,一切安好。
  蔺稷笑道,“就是夜来多梦,做了一夜,有些头疼。”
  如此便是长夜未眠,用点安神汤自然无碍,林群未再多言。
  蔺稷用过汤药,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已近午时。纵是隔着窗棂,日光依旧耀眼。
  他从榻上起身,揉过昏胀稍减的太阳穴,更衣传膳。膳后去勤政殿处理公务,绕过屏风时看见地上箱笼,顿下脚步盯看了一会。
  左右不知何故,以为他忘了箱笼来路,或以为他要重新安置箱笼的位置,君心难测,正虑是否该开口,开口了又该说甚时,蔺稷已经抬步出殿。
  蔺稷在勤政殿理政,手持朱笔批阅奏章。
  十中七八都是关于南伐的事,诸如鹳流湖人手的安排,粮草的督运和存储,渡江船只的调度等,原已在前两年就开始准备,方案商讨也已经过去三轮,这会奏章奉上他桌案,不过是需他最后拍案定下。整个筹备阶段,他本是全程参与的,很是熟悉,原该一目十行就批阅结束。
  然这日,他看得十分吃力。
  实乃他手中朱笔落下,一个个朱红字迹,莫名就连城一串,之后汇成鲜红一片。满页的红字,浑似一份血书。
  【此生三恨……三恨双目失明,从未见过我郎君……他是第一个待我好的人,我想……】
  蔺稷在数次用力凝神专注后,这会终于神思涣散,容得昨夜梦中话冲入耳际、眼眸。
  他只觉晕眩,心头尖锐地疼起,将将蘸了朱砂的朱笔僵在手中,“啪嗒”滴下一滴,红色在绢帛晕开。
  他呆呆望着,半晌“啪”啪合了卷宗,阖目喘息。
  七月里,暑热尚存,他起身至净室用凉水洗了把脸。又传人送膳食过来,道是有些饿了。
  他三膳规整,鲜少有用点心的习惯。司膳请示,“陛下想用些什么?”
  蔺稷愣了片刻,他其实不饿,就是突然不想批奏章,想找点别的事做。
  “现成的有甚?”他问。
  司膳原是府中负责长泽堂膳食的,这会如实回道,“七月甚热,暂无现成的。但现时可做且又快的,有鲜果冰盏、茉莉牛乳茶、玫瑰酥……小天酥也可,就是稍慢些但比较落胃。”
  眼看主子面目淡下,司膳只当他不喜甜食,转过话头道,“要不,臣去切一个蜜瓜,最是口感脆爽,解饿也不甜腻。”
  【医官说,你不能吃太多甜的,换些别的吧。】
  【医官还说是药三分毒呢,你不吃便罢,蜜瓜孤一个人吃。】
  蔺稷捏了捏眉心翻开卷宗,“都不用了,你下去吧。”
  “等等。”他唤停司膳,“你去侍奉沛儿吧。 ”
  小皇子还未正式起名,因早产出生,身子羸弱,遂则了一“沛”字为乳名,盼他充沛、盛旺。
  陛下难得要用点心,司膳处却没能如愿,实乃为臣者大过。这会虽然没有罚她,但将她从天子南宫迁到太后北宫,且侍奉的是荣宠不定的小皇子……但观天子神色,亦看不出有愠色之状,瞧之乃寻常职位调动。
  司膳思虑片刻,到底不敢多言,谢恩领旨离去。
  蔺稷这日后来批阅完了当日的全部奏章,申时六刻临近宫门下钥的时候,又传旨出去,让一千六百秩及以上的臣子,即刻入勤政殿议政。
  当晚宫中留膳,议的乃提前南伐一事。
  南伐本就是头等大事,日子原已经定好在十月里,乃从气候、粮草、兵戈革新几处多番讨论方才决定的,还有一处是太仆令卜卦出的三个日子里正好有十月相符的。这厢骤然提前,当下官员顿时
  分作了两派。
  一派是乃以蔺黍和蒙氏为首,初闻得刘氏内讧认为战场机不可失,越早出征越好的;一派乃以许衡为首,认为需稳妥为上,当步步为营的。
  蔺稷灭齐自立,姜灏忠孝两难,自刎于室,后由许衡接掌尚书令一职。
  原本蔺稷已经赞成了许衡处,双方达成一致,竟未想到这会要重议。
  一时间,勤政殿中两派人争得火热。
  蔺稷坐在龙椅上,听得专注,甚至还认真记录他们的言论。言论者甚多,蔺稷奋笔疾书,稍有空闲便停下揉握发酸的手腕。
  许衡看见,有些讶异,从来论政的内容自有数位尚书侍郎全程记录,之后另行整理,何须天子亲自执笔。
  遂在当日散会后,劝蔺稷道,“陛下不必事事亲为,一些琐事大可让臣下们为之。”
  “你可是怕朕抢了你座下侍郎们的饭碗。”蔺稷打趣道,“放心,朕就是练练脑子。”
  他说的是实话,他不想让脑子停下来。
  如此,一连七八日,一千六百秩往上的官员都留宿中央官署,最后出征日子挪近了半月,定在了十月初三出征。
  加议会的日子总算束,然出征既然提前,相对的诸事也当随之调整。于是蔺稷坐镇中央官署,督促各方开战调度。
  蔺黍道,“此间各项调度,负责的官员们都熟悉,皇兄让他们轮流值守便可。”
  “将他们关在官署七八日未曾放他们回家,辛苦他们了,值守的事朕来便可。”时值八月,夜风微凉,皓月当空,他负手望着那轮明月,“还有一事要辛苦你,此番南伐,朕预备亲征,你坐镇朝中,处理庶务。”
  “皇兄如今贵为天子,如何可以轻出禁中……”
  “有何不可,往日我常在战场。”蔺稷截断蔺黍还欲开口的话,“好了,朕乃三思之行,你不必劝了。反而是你,若真是关心我,且看好朝中,莫让我有后顾之忧。”
  “皇兄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
  “那便早些回府。”蔺稷望月遐想,“蒙乔定然一直在等你。”
  “宫门都下钥了,她知我今日陪皇兄的。”
  “但你现在回去,她会惊喜。”
  “那倒是!”蔺黍摸了摸头,转过已经泛红的脸,谢恩跑了。
  蔺稷还在望那皎皎玉轮,回首看就要湮灭在夜中的身影,忽也返身回去寝殿。他走得很快,最后到殿宇时,几乎是用跑的,垂眸喘息了一会。
  然抬头发现殿宇黑漆漆,环顾庭院空荡荡。
  “陛下恕罪。”守殿的崔芳闻他回殿,提着一盏羊角灯赶忙出来迎他。
  “是你?”蔺稷闻声朝阶陛望去,在微弱的灯光中看清她的轮廓。
  他于最低的阶陛下站立,侍女于最高的阶陛上跪首,大门洞开的殿宇犹如一个深渊巨口,但凡他往前一步都会将他吞没。吞没他后,他会走过一架屏风,看见屏风边的墙根下放着一个箱笼,箱笼里放着两个妆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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