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初五主持大朝会。
定下廷尉许衡之孙女为未来太子妃,大司农明松嫡幼女、右扶风张宏长女为侧妃。许衡一族乃与崔颢齐名的世家,明松出身东谷军,张宏乃洛阳当地豪族,如此三派同侍少主又相互牵制,且同被勤政殿所控。
许衡受辖于尚书台,明松是蔺稷嫡系,张宏乃由少府淳于诩一手提拔。
再定东宫属臣,由方鹤任东宫禁军统领,后择其座下副将为虎贲、羽林四分首领。尚书令承明兼领太子太师,崔筠任太子太傅,李襄为太子太保。统上皆为二千秩九卿职。其余底下官职有九卿主官择选送勤政殿再议。
至此,随储君妃妾择定,东宫文武主官择完,属于太子身上的所有权势都被分瓜牵定。
是个人都能看出,天子为东宫择的这批臣子,可谓费尽心思,只要太子自己不出意外,任谁都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非要指出有何不妥之处,大概便是方鹤年近花甲,年纪大了些,又多病痛,恐不能长久。
内史府中,便是如此讨论的。
担任内史职的乃蒙烺,这日朝会结束回府,面色尤为难看。
太子妃妾的人选中,他家女儿,蒙煊女儿……整个蒙氏一族适龄的女郎,有十余个,不说正妃,竟是侧妃都未中一人。还有东宫的属臣,更是一位都不曾被选入。
“储君妃妾的人选,即是那三家儿女,便也罢了。但是虎贲、羽林的那四个分首领,哪个我们比不上。他们不过是在方将军座下,仗打得多了些,功绩便高了些。若是换我等,自也不输他们。”
“我们蒙氏一族,除了您在内史职,阿乔领了卫尉职,我们都未上九卿位,所幸的是我们都在您内史府当差,还能聚聚发发牢骚。且等那方鹤下来,阿兄或许能调去东宫,控下内史职轮给吾等。”
“我总觉得陛下是故意的,他撤了三公职,原本方将军若任三公之一的太尉,这东宫禁军首领一职必然是阿兄的。若说我们打仗打得少,那还不是后来来了台城守军,没有参与最后的决战!好不容易阿兄留在那处,结果还让阿兄做个送信的!”
“当时南地战场才结束,洛阳处又和我们剑拔弩张,一路多散兵冷箭,阿兄途中受伤没来得及将信送到,原也不是您的错。陛下不该因此同您疏远。”
……
蒙氏的六位族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
他们很清楚,在后来的论功行赏中,九卿位给了蒙氏一族两个原也不算少。
尤其是卫尉职,掌管武库和统领宫城八门,原是武官中极高的位置。但这一处给了蒙乔,蒙乔作为如今的梁王妃,与其说是蒙氏女,不若说已经是皇室女眷,这职位权力等于还在天家手中。
剩得一个掌管京城治安的内史职,其实已经不在核心权力内。特别是,剩下他们有战功的六人,都在内史府任职,蒙氏一族的人脉便难以拓展。
若说天子何处还留有余地,大概便是当初帮助起兵时应诺的兵马人手不曾收回。虽名义上编入朝廷兵甲中,但还属蒙家军。
“或许我们不该在京畿耗着,我们请命去州郡,任个州牧或刺史,岂不快哉!”一人提议道。
蒙烺抬眸冷笑,终于开口,“且不说十三州州牧已定,便是未定,又岂可随意从京畿请职去州郡,多少官员挤破脑袋要往朝中靠紧。”
“这里,是权力的核心。”他沉沉阖了眼,回想当时欺宗灭祖出来闯天下的场景,叹道,“我们一路而来不易,总得好好出人头地。”
诸人点头道是,却又无奈,“但如今,莫说陛下的后宫,便是太子东宫后院,我们都沾不到光。”
蒙烺沉默半晌,忽转过话头道,“陛下的身子仿若不太好。”
“不是说旧疾吗,行军所累,你我都有些伤疾。”一人道,“这么些年了,一入冬,他便发作了,平素瞧着也还行。”
蒙烺却不以为意,脑海中想起去岁在鹳流湖营帐中,幸得自己去而又返,他看得真真的,蔺稷吐血了。
“是啊,打了这么多年仗,都不容易。”蒙烺叹道,“尤其是陛下,早年总是冲锋陷阵。我正好得了一位医官医术不错,寻个日子荐给他。”
转年鸿嘉二年,时值太医署添至医官,蒙烺便将人荐了过去。
彼时,林群年事已高,太医署由董真打理,董真查数位医官背景卷宗皆清白干净,后给蔺稷过目,遂都收了下来。
第86章 隋棠看着自己一双开始执棋的……
八月秋高, 暮云收尽,风扑草木。
卫尉府堂前西侧的花圃中长着一棵梧桐树,春夏时节自与百花同盛。入秋之后枯叶纷纷, 侍者来不及清道,许多飘落在摆放的菊花盆栽上。惹的好好生长的花朵, 稍许杂乱,遮去了她的容色。
蒙乔素爱菊, 这会立在窗前,目光盯在那棵梧桐树上, 手中正擦拭一行玄雕弓。
“那里有十多盆波斯菊, 是殿下特意寻来的,婢子去派人将她们挪来窗前吧。王妃可以细观,也省的杂物盖住了她们。”
“就是搬远了,风一吹, 说不定那梧桐叶又落上去了。”蒙乔换了一块帕子,抬眸看那粗状树根, 往上枝干错落繁茂,发黄的叶子层层叠叠。
夏日酷暑,确有他的功劳, 树如巨伞,遮阴蔽日。蒙乔也曾在树下纳过阴,乘过凉。
外头有人求见, 婢子问过, 告知乃府衙官员。蒙乔让请了进来。
来人是她的帐下参将, 也是个女子,原是复命来的。近身悄言了半晌,方躬身退至一旁。
“确定吗?”
“属下去现场勘查过, 虽然事情过去有些久了,但周遭树木丛生,留有打斗时刀剑残留的印记。且胡子林并不大,方圆二三里就有人家。大抵是蒙烺将军为了留有人证,证明当晚他们确实被袭击,故意择的那处。但也正因为如此,反露出了马脚。”
蒙乔拭弓的手缓缓顿下,“怎么说?”
“属下走访了那处人家,反应当晚确有打斗,其中一户还收容了他们养伤,且蒙烺将军的确昏迷两日方醒,这些都是对得上的。但是,他们也都一致反应隐约见得打斗的双
方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个人缠斗罢了。当地还有两个猎户,能听马蹄识人数,说那晚厮杀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人。”
蒙乔的手彻底顿住,在梧桐树徘徊的目光冷冽下来。
蒙烺事后向蔺稷复命,说当日去台城报信的路上为当地山贼和流寇两面偷袭夹击,两处人数皆有上百,如此冲散了他和手下二十卫队。
导致没有来得及前往台城传令,延误了时辰。
可是眼下看来,胡子林中的真实情况,乃根本不存在山贼和流寇,分明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下属显然也这般猜测,启口道,“若是蒙烺将军自己所为,他图什么呢?就不怕若是这般导致皇后出事,陛下秋后算账吗?”
蒙乔没有回答下属的话,只继续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暂时没有了。”
蒙乔颔首,“让你查的这桩事,且烂在肚子里。”
下属领命离开。
屋中剩了蒙乔一人,案上的玄雕弓已经擦拭干净,被她缓缓举在手中。
新帝继位以来,立太子,太子选妃,东宫择臣,接受蒙烺所荐医官,种种事宜,都在她眼前浮现。
蒙烺不去台城报信算不上可怕。
可怕的是蔺稷择他去报信。
更可怕的是事到如今蔺稷从未追究过这件事。
瑟瑟秋风从窗台灌入,蒙乔后背生出涔涔冷汗,握弓的手都战栗起来,骨节紧崩,指甲发白。
“阿母!”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府门口传来。
蒙乔松开弓,循声望去,便看见一袭宫装的小女郎冲她跑来。在她身后,是她的兄长和阿翁。
自沛儿被立为太子,她的儿子阿瑛就被选入宫中作太子伴读,又因隋棠格外喜欢她的小女儿阿蛮,便也时不时召进宫中。
三个孩子玩得甚好,隋棠便在昭阳殿辟了间院子给孩子住。后来东宫定下,又在东宫之内另开院子给他们兄妹住。
蒙乔初领卫尉一职,执掌武库,统领宫城八门,职责重大,对一双儿女多有疏忽,且偶尔轮值也会宿在宫中。隋棠好意,道是不必宿在中央官署的清辉殿,且宿在阿蛮处正好。,蒙乔不觉有异,甚是感谢。直到今岁上半年,任上事宜熟悉,手头松泛了些,方有些回过神来。皇后留两个孩子在禁中,好意有,他意也难测!
她试探过一回,要将孩子接回府中,然太子黏着阿瑛,她只能将阿蛮接回小住。偏阿蛮思她阿兄,闹着要回宫去。如此,两个孩子似长在宫中一般。
外人看来自是万般荣宠,阿瑛小小年纪便是世子,阿蛮更是封了南阳郡主,兄妹二人爵位加身,封地食邑俱全。
但她却隐隐觉得不安,两个孩子长居皇宫,尤似软禁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