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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蔺黍抬眸看向他。
  “殿下,太子才是个四五岁的娃娃,皇后却正值盛年,母壮子少。何论皇后还是一个流着前朝血脉的公主,联合一个前朝太尉之子,若是禁中为他们把控,这蔺氏天下,我们出生入死十余年拼来的天下……”
  承明的身份他早已知晓,自也同蒙烺一般质疑过。可是,承明于南地最后的攻伐中,几经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战功不可抹杀。
  “所以呢?”蔺黍沉下心来。
  得此一问,蒙烺望向他,一时不曾说话。
  蔺黍心中想着蔺稷,无心和他浪费时辰,抬腿便要走。
  “殿下!”蒙烺阖了阖眼,击掌为号。
  内堂蒙焕和蒙煊二人合捧一物,随他们走近,终于确定为何物,蔺黍神色几多变化,回首直面蒙烺,双目中要窜出两道滚油箭矢来。
  外头日光已经敛尽,黑夜压下,门窗四合的屋内,早早燃起的烛火竟无风摇曳。
  蔺黍避过他们捧托之物,再次环顾四下,“你们一向同进同出,还有四人呢?”
  蒙焕接来两者手上衣物,抖开乃一袭黄袍。
  蔺黍当下瞥头无视。
  “殿下——”蒙烺上前,将黄袍强硬披在他身,“他们午后已经提前去了城外组织兵甲。说来还是陛下的恩德,纵是立朝建国,依旧许我们自己统领蒙家军。”
  “殿下,你不能让吾等兄弟们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在那小儿手中,为一介妇人掌控。”蒙焕帮他拢紧衣襟,字字句句皆是为国为君,“就算你不为东谷军万千兄弟着想,只为陛下想。太子继位,确实还是蔺氏天下,可是你能保证大权不旁落吗?但若是您上位,用心治理国家,善待安养太子,想必陛下九泉之下只会感激您忍辱负重,守着这江山,绝不会怪责您。”
  “殿下——”
  蒙烺同另外两个蒙氏兄弟拱手跪于他面前。
  【蒙氏族人中凡向你谏之,无论何人何事,除妾外皆不可听。】
  耳畔响起蒙乔的话,蔺黍忽得战栗,一把将黄袍扯下,
  “兹事体大,我入宫面圣。”
  “不必多言,你们愿意的话便与我同去。”蔺黍道,“宫中情境若真如你们所言,皇兄已崩,皇后居心叵测,八门守军都是我的人,我自会应付。”
  蔺黍一贯好拿捏,宫中宫门和殿宇的守卫也确实都由他掌控,城外又有蒙氏的兵甲,蒙焕思忖再三,颔首道,“我们与殿下同往。”
  朔风呼啸,不见星月。
  这个时辰,宫门自然已经下钥,然蔺黍令牌在手,便如此堂而皇之地带着蒙烺一行入了宫阙,直奔昭阳殿。
  【这是淳于诩相的马,乃首批汗血马,统共就十匹,送你一匹做十岁的生辰礼。】
  【这不是要作战马用的吗?】
  【战马还可培育,你十岁的生辰就此一回。】
  ……
  【阿兄,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阿翁和大哥不在了,但你还有我,你还有阿兄。】
  【把眼泪擦了,我才是真正阿翁阿兄都没有了的人,我还没哭呢!】
  ……
  【你喜欢蒙乔是不是?我给你去提亲。】
  【真的吗?阿母说她比我大一些,说要考虑考虑。】
  【考虑甚?你只需考虑你的心意便成,旁的有阿兄!】
  【你滚远些,长兄如父,我欠你的。】
  【阿兄比阿母还好。】
  ……
  【这是司空大人特地派人给您送来的药。】
  【我不要,打个巴掌给颗枣。】
  【本司空打的是犯错的蔺将军,药是送给我受伤的四弟的。】
  【愣着作甚,趴好,我给你上药。】
  ……
  【阿兄无碍,是不是吓到你了?】
  【阿兄这一箭该射在我身上的……】
  【嗯,等你再长大些,阿兄就不给你挡了!】
  ……
  不长不短的一段路,走到最后,蔺黍却觉双腿灌铅,沉重不得行。
  他站在昭阳殿的外宫门前,看灯火不灭的殿宇。他的身后,随他而来的除了蒙氏三兄弟,还有他调动的两队八十人的虎贲军。虎贲军四位一千秩的都尉首领,原也是从东谷军中来,本是他帐下直系之人。只是他们并不知内宫发生的事宜,如今乃听命行事。
  风声怒号似夜枭尖利,人影杂乱,如魑魅魍魉。
  不知怎么就脱口“阿乔”二字,散在寒凉夜风中。
  阿乔,阿兄没了。
  “殿下。”蒙烺低声道,“若阿乔在这,今日她定然也会同意你兄终弟及的。她比任何人都爱惜陛下的天下,爱惜陛下打下的每一寸土地,不仅仅因为她心怀社稷,原还有一重更大的缘故。”
  成败就此一举,他们已经压上了全部,断不能让蔺黍有丝毫动摇之心。蒙烺一行至今没有得到蔺黍一个明确的回应,遂心下一横附耳道,“因为,阿乔最开始想要嫁的人,是陛下。”
  蔺黍猛地回头,片刻前满目的凝重悲痛都化作了不可置信,却又在片刻间有所顿悟。
  【阿乔,你怎总替阿兄说话?每回都在他的角度言语。】
  【我怎么觉得,你格外信任阿兄?待他比带我、自然没有比待我好,但是……】
  【你是不是喜欢——】
  ……
  “殿下若觉得臣胡言,大可回想往事。还有一事,前岁陛下在鹳流湖犯病,您来了台城,守在那处的可是阿乔!期间缘故几何,你自个体会。”蒙烺举目是昭阳殿朱颜碧瓦,重重灯火,低眉是蔺黍神色微变的面容,继续道,“殿下,我们来时,臣已经派人将冕袍冕冠送入你府里了。如今,乃箭在弦上。”
  这俨然将人彻底拖入阵营,驾上烤架。
  *
  兄长生死,阿乔初心,冕袍冕冠。
  风吹火把,明灭不定。
  蔺黍的眼中翻涌烈火,浮起又抑下。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走进昭阳殿的,唯站在阶陛上的妇人将数遍“梁王殿下”唤到“阿弟”时,许是这个已经太久不曾从兄长口中吐出的称呼刺激了他 ,终于将他拉回神。
  他方意识到,自己置身昭阳殿正殿中。
  殿门大开,他带来的一百六十虎贲军按照规矩站在殿门三尺地,未曾越过原本守卫此处宫殿的羽林卫。
  他的身后只有蒙烺一行三人,还有他不曾下令,却贸然随在他身侧的四位虎贲军首领。
  “梁王殿下,这个时辰,到底所谓何事,劳您带外臣入禁中。”九重阶陛上的皇后,不曾严妆华服,只高髻簪凤钗,深衣配玉带,是皇后的体面,家常的装扮。
  俨然一副正值侍奉君王闻讯匆匆而来的模样。
  “臣多日未见皇兄,心中挂念,想来见一见。”
  “今日天色已晚……”
  “那臣再此等候,皇兄总会醒来,总需用药,臣明日见也无妨。”蔺黍截断她的话。
  “梁王殿下,陛下有谕,此半月间需静养,不见外人。”
  “到底是陛下口谕,还是皇后的意思?”蒙烺在这会出声,“外头多有流言,皇后在捂甚?又在等甚?”
  这话瞧着是在质问隋棠,实际是提醒蔺黍。
  “外头流言什么?”隋棠反问。
  “皇后不必遮掩,吾等既敢深夜来此,便是知晓了实情。”蒙烺丝毫无惧隋棠,将话吐出“陛下崩逝了。”
  隋棠闻此大逆不道之语,一时未曾开口,只静静看着殿下诸人。
  时辰一点一滴过去,滴漏滴答作响。
  大殿博望炉中,龙涎香一缕缕溢出,一层层弥漫,将阶陛之上的妇人身影慢慢拢住,让人瞧不出她面目神色几何。
  到底是此等言语,蒙烺吐出后亦觉后背发凉,呼吸滞闷。蔺黍则心中牵挂兄长,但又不敢过分逾矩。一时间,殿中静下。
  半晌,诡异沉寂的气氛中,忽有黄门来报,“皇后殿下,宫门、宫门口,聚了不少朝臣,说要面圣。”
  蒙烺顿时呼出一口气。
  蔺黍离他甚近,以目看他,眸中生怒。
  不管天子到底如何,怎可这会惊动朝臣!
  此乃会乱了朝局。
  朝局乱则天下乱,这比天子崩更可怕。
  “殿下放心,都是支持您的。”
  蔺黍蹙眉不理。
  “都有何人?”隋棠问。
  “有太仆令、右扶风、 车郎将、符节令、左都尉、中辅都尉、石库令。”黄门回话。
  这些人中,只有右扶风乃九卿之一,其他都是在九卿之下。
  隋棠闻言,心中定下不少,“和他们说,朝昭阳殿磕个头便可,都回去吧。夜扣宫门之罪,孤代君赦了。”
  “皇后殿下,你好大的胆子,敢代君行事。”蒙烺拱手道,“臣等不过是想见陛下一面,您何必要阻。”
  “孤乃奉君口谕。”隋棠深吸了口气,“你们的罪,孤一样也赦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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