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你这个人,有时候怪让人生气的。”
忍无可忍的夏油杰轻轻弹了她的额头。
懵逼不伤脑,力度刚刚好。
海月遥短暂地愣住了,捂住额头,垂下眼睑,原本就显得无精打采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几分忧郁。
她面无表情地控诉:“我是认真的。”
误以为是挑衅的夏油杰表情一僵。
“杰以前就是这么安慰我的,我觉得效果很好。”海月遥分享着她学习人类情感的秘诀,特别提到了她的竹马作为重点学习对象。
“等等,他抱着安慰你?”夏油杰发现盲点。
“嗯。”海月遥坦诚点头。
夏油杰苦口婆心地劝诫:“遥,男人不可信。”
“夏油君,你的话有误。若男人不可信为真,而你是男人,则你的话不可信,进而你的话为假。若你的话为假,则男人至少部分可信。因此——”
“结论是,男人部分可信,但夏油君你的话不可信。”
“我错了……饶了我吧。”
作为盘星教的教主,与众多教众交流相比,和海月遥的对话更让他感到心力交瘁。年仅27岁的他,此刻仿佛已历经沧桑。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海月遥宽容地点头。
这家伙,果然让人火大。
夏油杰拳头又硬了。
"那你现在还想要吗?" 海月遥继续张开双臂,她的表情平静如水,或许带着一丝呆滞。
夏油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良久。海月遥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直到他终于忍不住,肩膀轻颤,低低的笑声随之溢出。
海月遥茫然地看着他笑了许久。
片刻后,他抬起头,努力压抑嘴角的弧度,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他摆摆手说:“不用,真的不用。”
“我还没有脆弱到需要一个孩子来安慰我的地步。”他终于止住了笑,紫色的眼眸在微挑的眼睑下流转。仿佛有温和的月华在其中轻轻荡漾。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海月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夏油杰颇为疑惑地「嗯」了一声。
海月遥心不在焉地望着眼前的空瓶——一滴不剩,随后毫不犹豫地又开了几瓶。
她没有抬头,语气依旧冷淡:“笑容。”
“夏油君以前的笑容很装。”就像杰要揍她时那种笑。但不同的是,杰的笑中带有怒意,而夏油君的笑容里却毫无情感。
他似乎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对外界发泄。
当然,海月遥本人并未察觉这些。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舒服。
“回到正题。”海月遥又给自己满上,“夏油君,你想不想回去?”
夏油杰没有回答,只是一搭一搭喝着酒。
“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说话。”海月遥这次没有放过他。“小孩子脾气。”
“没有意义的问题,为什么要回答?”夏油杰反问。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海月遥反驳道,“不想回去就维持现状,想回去就努力创造条件。人犯了错就应该想办法弥补,你已经27岁了,不能像孩子一样总是逃避。”
啊……虽然她自己也不时选择逃避……不,她提醒自己,她现在是17岁,有任性的权利。
海月遥拒绝反思自己。
夏油杰以海月遥无法理解的眼神凝视着她。既不反驳也不附和,而是给她斟上一杯酒。
清润的液体滑过舌尖,初始微凉,随后带着酒气的燥热弥漫开来。
与记忆里的清酒相比,这杯似乎更为浓郁,麸香和米香明显,酒体绵柔,带有微甘。
“夏油君,其实我在那个世界也很喜欢这家店,不过也真没想到它能开十年。”
海月遥凝视着杯沿上残留的酒液,它汇聚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悬在杯边,欲坠未坠。
“然而,它现在的味道与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这些天里,我一直都在东京,很多店铺和记忆里不同,但也有不少还是留了下来。”
“十年果然能改变很多。”
随着她平静的陈述,隐约意识到不妙的酒滴在杯口颤颤巍巍地打转。
“而我来的第一天,就去了杰家的位置,那里的名牌写着「村田」。”
“你所说的无法原谅的事,也和这有关吧。”
海月遥冷冷地下了判决。
“你杀了父母。”
那颗边沿的水珠终于没能坚持下去,溅落在桌面,泅开一抹深色的泪痕。
第108章 一起喝酒聊天吧!(下)
杯中的酒早就空了,却无人再续。
只有那滴意外坠落的酒液,徒劳地挣扎着想回到杯中。
各种酒被装进不同的瓶子,无人在意它。
——它只是无法挽救的异类。
……
“是的。”夏油杰点头,十分坦诚地承认了海月遥的指控,“我杀了他们。”
在之前的夜谈中,夏油杰出于等价交换的原则,仅分享了自己在高专时期的经历。关于他父母和村民的事情,他并未提及。
然而,夏油杰心想,以海月遥的聪慧,她应该已经猜到了。
海月遥问:“你不后悔吗?”
“为了大义,总不能独独放过父母。”
夏油杰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又只能给她斟满酒。
然而,海月遥并未就此罢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过于较真,而这并不算是什么好习惯。
“……”
“遥,你有时太尖锐了……”他打破了沉默,叹息在尾音中回荡。
海月遥不解:“你刚刚才说自己不脆弱。”
所以你就直接认为他无懈可击吗?
“遥,如果那边的夏油杰也做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想?”夏油杰把这满是刺的话题抛给她。
“你们两个还是挺像的。”那双清亮的猫眼直直望进他,剔透的蓝显得格外淡薄。“问做了什么,回答倒是坦坦荡荡,一问到想法,就不肯开口。”
夏油杰不置可否。
不过她自己也这样,没必要苛责别人。
考虑太多,就会瞻前顾后。
不想后悔,才会畏头畏尾。
“我的想法重要吗?”她反问。
“对【夏油杰】而言,不重要。”穿着袈裟的男人轻浅一笑,往前摊手。但对具体是哪位夏油杰却避而不谈。“所以,你可以畅所欲言。”
“如果是以前的我,我会选择离开他。”海月遥直言不讳。
“现在呢?”夏油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限定词。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真是天真,还像个小孩子。
夏油杰这时又觉得她是货真价实的17岁了。他喉间的叹息极轻,像是无息地融入澄澈的清酒里。
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不打算继续追问对面的少女。
正当他沉思之际,海月遥似乎捕捉到了他微不可闻的叹息,她补充说:“是「不会」,并非「不想」。”
夏油杰注意到,她似乎对这种字眼的定义要求极为严苛。
“杰从小时候到现在,其实都没怎么变过。”她目光失焦,仿佛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他又蠢,又傲慢,又固执得不像话。”
这些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夏油杰眉头微挑,但他也确实无法反驳。
人类只需专注于自我便能生存,但她的青梅竹马却是个必须从外界寻求意义才能活下去的笨蛋。
无法理解。
“他从小就告诉我,他要救所有人。”
海月遥冷冷地宣判:“蠢,愚蠢至极。”
“我一直认为他一定会被现实压垮。”
“但像他这种的,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我就跟着他,等待他的崩溃,也算是收集样本。”
少女的声音毫无情感波动,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夏油杰】。
“他就是做不到视而不见。”
“我明明也不需要他,但他却也想傲慢地救我。”海月遥垂下眼睑,睫羽轻颤间,敛下眼中的暗流。
“现在的我也还是觉得,他太脆弱。”
“但我放心不下了。”
这两三杯清澈的液体总能令那些避而不谈的人敞开心扉。面对与自己竹马相似的面容,海月遥总能感到格外放松,因此也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
“所以我会一直陪着他。他如果撑不下去了,就大可以把一切交给我。不想思考,不想行动,都没关系。如果他需要意义,那我就给他创造意义。”
夏油杰道:“你太溺爱他了。”
海月遥回应:“没办法。”
“夏油君是不是觉得我太天真,所以才会不自量力地说出「不会」这种话?”海月遥也没抬头,那蓝色的鲸在她眼眶中悄然游动,她斜睨了他一眼。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愿所偿。”夏油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自觉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