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让她试试,你们之后会更难相处,经纪人后来同我解释,阿凛只对自己看得起的人态度好。
冈崎凛这一年对我态度好不好先放在一边。但至少现在双方都没有拆组的打算,还马上打算推出第二张专辑,所以姑且还是合作愉快。我关掉对话框,在预售的官网查了查销量,起码在事务所的同期中一骑绝尘。如果能够保持这个势头,那么年底的各项大型活动中被公司推上前台的几率不低,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加一把火。于是爬起来在个人博客上连打四五百字录音棚小趣闻,中间暗示追梦途中练歌辛苦云云,自己检查三遍感觉声情并茂哀而不伤,才发给经纪人审核。
忙完这些天已大亮,我收了手机,洗漱出门,路过隔壁间的时候即兴在门板上拍了两个八拍的鼓点,听见里面迷迷糊糊冒出睡醒的动静才接着下楼——真不知道这两个从小就有赖床癖的人怎么念的警校,怕不是教官在楼下吹集合号了他俩才起床。
今天的计划是爬榛名山,不走公路,打的是登山爱好者们热爱的偏僻小路的主意,我一身轻装简行,只在脖子上加了条围巾,旅店老板迎来送往,见我打扮便一眼瞧出目的:“这天去山里走走也好,没什么人,清净。”
清净是真的清净,十二月份不是旅游的热门时节,当地居民也少有大冬天去山里吹冷风的爱好,只有把假期凑得七扭八歪的外地人心甘情愿来当这个怨种。松田把车停在山脚的车场,周围是寥寥几辆车,从山脚下往外望,能看见城镇边缘萧瑟的田野和平房,远处的群山呈现一种薄雾般的淡青色,盘旋而上的公路像引路的阶梯。
“好高。”萩原叹气。
“医生说你需要复建。”我冷酷地回。
“还是你想回警视厅参加机动队的定向越野训练,”松田比我更无情,“现在打电话还来得及报名。”
最终不想参加越野训练的萩原研二苦着脸跟我们上山,行途料峭,雪地比预计中难走,我平时也算锻炼得当。但还没到山腰就开始气息不稳,相比之下松田则气定神闲,黑发天然卷在前面健步如飞,还有空停下来回身嘲笑:长谷川叶良你还行不行。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萩原,这个号称大病初愈刚才还在山脚磨磨唧唧撒娇的男人在山道上走得如履平地,临到山腰也只是略发薄汗,帽子下的脸色泛起生机勃勃的薄红,从容不迫地对引路人答话:小叶良毕竟是女孩子,要好好照顾才行。
这太离谱了,“我记得去警校前你们还是正常人类,”我难以理解,“怎么六个月就能把体质改造成这样。”
“啊……那是你没见过真正的猩猩,”萩原道,忍着笑比划,“就初见面就和小阵平打得不分上下,半个月后上剑道课再也没输过的那种,来自大自然的野生馈赠。”
松田对这描述不置可否,只对战果表达不满:“你说谁没输过,明明私下单挑都是我赢。”
“我越来越怀疑你俩是怎么毕业的了,”我诚恳地发问,“你们那都没有违纪处分这种东西吗?”
“有是有啦,但是,”声音渐低,萩原含糊地朝我笑一笑,“嘛,总有办法的。”
事实是大学毕业后我们很少有机会了解彼此的生活,忙碌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社会人惯常的报喜不报忧,正如我不会讲自己今天又去了哪个酒会被人当货物打量,或者通过经纪人转达的或明或暗的暗示,他们也很少提起警察所必须面对的那些残酷真相,血与火构成的硝烟战场。大部分时候我们打电话吐槽工作压力,职场食堂,不当人的资本家和不听人说话的服务对象,日常描绘得像写字楼的普通白领,以至于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闹不清他俩的具体工作内容。直到那天的炸药给了所有人结结实实的一耳光。
山上风冷,我的指尖不经意划过外衣兜里的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让人遍体生寒,我往围巾里缩了缩,无意继续追究下去,重新迈开步子:“还是走吧,早爬上去早休息。”
萩原看起来也松口气:“遵命。”
这条路是登山爱好者协会推荐,饶是三人体能都不差,真正到达供人落脚的观景平台也是两个小时之后,偏近正午的冬日高悬于顶,残雪将空气中的灰尘吸附得一干二净,目光垂下,银白的地表折射着晶莹的光,蜿蜒曲折的公路自脚底铺展开来,我眯起眼睛,过了一会才找回平常的视野。
“那个。”
我说,看向下方平台的几个人影。
“啊……”萩原第二个反应过来,“是车队的人,也对,这么好的天气,可以提前上来查看一下路况。”
“那是昨天那人?”松田看得仔细些,对着几乎能浓缩成黑点的人辨认五官,“叫秋山的?”
萩原跟着缓慢地点头:“对,”他说,四处环顾一圈,几座观景平台上都有直降的楼梯,于是朝我们摆摆手,“我下去打个招呼。”
“别是趁机去问晚上的时间吧。”
“诶!我在小阵平心里是这种人吗?!”
“你的信誉值已经到最低了。”
松田给了他个白眼,却也没有作出阻拦的姿态,任由萩原嘻嘻哈哈地跑走,雪地掩盖了走动的声音,山顶平台迅速恢复了寂静,阳光直射而下,照亮雪白的空间,有炫目的错觉。
“想说什么?”我问。
松田停了停:“做得太显眼了吗?”
“不是显眼,”我指出,“但是一个常常横冲直撞的人突然这么不痛不痒,本身就是个问题。”
“你很冷静嘛,我以为你会生气。”
他吐出一口气,放弃了遮掩,选择最直白的对话:“警视厅的事,我们不是故意要瞒,到了快死人的时候才跟你说,只是工作内容特殊,平时讲出来也不会是愉快的话题。”欲言又止,他似乎想不出合适的举例,只得揉揉后脑,把本就蓬松的发揉得更乱,“你也了解萩,那么会说话的家伙,真的要瞒肯定是滴水不漏的。”
这也是一个角度,我思索片刻,关于这种渴望关注又适度遮掩的做法:“你说得好像他在暗暗对我撒娇一样。”
“想要你的注意力又不是很奇怪的事。”松田答得坦然,墨镜隔离了阳光,他的视线不受干扰,一如既往的锐利,“所以到你了。”
“哦?”
“少装傻,你平时也瞒了不少事吧,这种差一步就不可挽回的事态我可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有什么就说。”
我闭上嘴,调转起大脑,松田的直觉确实常常在奇怪的地方灵敏得过分,也许这也是一种当警察该有的技能。但我着实不希望下次商谈合作的现场出现可疑的墨镜人士暴打投资人的窘境。而这还不是我手机里的东西能引起最恶劣的后果。于是思来想去,我用了最讨巧的说法:“就算你非要我说……我瞒你们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女孩子天生就有话不说全的技能点。”
松田拧起眉头:“比如说?”
一个停顿。
“比如说,嗯,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求我帮忙追千速姐的事吗。”
又一个停顿。
“哈?!”
第7章 恋爱
心理学上认为,只有在12岁之后,人类的大脑才能发育至拥有恋爱能力的程度。
我不知道这点对松田阵平是否适用,据本人供述,他对萩原千速是实打实的一见钟情,省略所有不必要的纠结与确认。仅仅是某天下午高年级的学姐打走廊上路过,秋瞳剪水,长发鎏金,不经意的对视,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动了心。
松田后来把这事复述给我和萩原研二听时前言不搭后语,脸颊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地将所有细节一带而过。然后以胁迫的气势怒吼:“所以你们到底帮不帮忙?”
“帮,当然帮。”萩原研二连忙安抚,同时用眼角朝我求救,“但是那个……我们也没有经验啊。”
那时正值升上国中前的最后一个春假,史无前例的没有作业,同龄的朋友有充足的时间成群结队地出行,我们逛遍了附近的游戏厅,也征服了四周的每一寸山林,着实玩无可玩后就一起躺在草地湿软的河岸上吹风,话题包罗万象,从昨天放过的动画到未来的国中生活,学校离家太远。于是约定好日后一起上下学,但又在社团活动上起了分歧,萩原说要是小叶良接着在弓道部的话怕是每天又结束得很晚,我向来很好说话,「唔」了一声说那我换别的社团吧。反正千速姐也不跟我们一个学校了。
紧接着,旁边一直满脸写着「怎样都好」的天然卷缓缓抬头,语带茫然。
“啊?”他说。
“啊什么?”我比他还茫然,“你早就知道千速姐念书的学校不是这所吧,我还以为你放弃追她了。”
此处迎来了高山仰止的大段空白,数十行文字从松田阵平那张五官端正的脸上策马奔腾而过,内容简略归纳起来就是他不仅仅不知道,更可能的情况是完全没思考过,萩原研二浑身解数,企图帮忙作出合理解释,他说小阵平就是比较一根筋,而且忙起来时人都会忽略细节。但我不是个会被话术轻易忽悠过去的人,我难以置信地问这种问题难道不应该在确立报考目标之前想好吗?鸡飞狗跳中松田阵平震惊到九霄云外的魂魄终于归位。于是对话回归开头,气急败坏的他一把拎起我,大义凛然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