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一瞬间，达米安立刻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可是来不及了。
“皮尔曼……卡迪莎！”
凯莎头也不回，抱着那袋明显是她从外层空间带回来的、而达米安绝对不该放任她带进庄园的东西，快步跑向通往另一层楼的阶梯，身影很快消失在廊道末端。
“……该死。”达米安捏紧钢笔，不想让自己像十来岁的青少年那样，乱摔东西发泄怒火，“该死的。”
真要跑起来，达米安当然能追上凯莎。
可追上了又能怎么？他可以道歉，可他给不了解释，那样道歉就不成立，凯莎只会更怒。难不成要让他说：真的很抱歉，吾爱，刚才我就是给嫉妒冲昏头了，但我真的不该向你发怒，也许我该去找提摩西。
难不成他要这么说？
这能行得通？
这当然行不通，而达米安，他也不可能这么说，再过一百万年都不可能。
达米安颓然坐回电脑前，犹豫片刻后，开启监控，想知道凯莎离开蝙蝠洞后去了哪。
出乎意料的是，凯莎没有离开。还没有。她抱着那袋物品，蹲做在更衣室内，好半晌后，抹了抹脸颊，从铁柜中拿出衣物，走进淋浴间。
达米安没有花太多时间犹豫。他做好一切准备，带着所需物品主要是猫阿尔弗雷德走向更衣间，就在外头等。
等没多久，凯莎踏出更衣间。
从表情上，达米安判断，相较方才，凯莎情绪上已冷静许多，对于他带着歉意和猫阿尔弗雷德站在门外，似乎也不感到意外。
“你很抱歉。”凯莎淡淡地说。
“我，”达米安深深吸了口气，几乎是自动驾驶的脱口而出：“对。”
凯莎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向他身旁的餐车，到餐车上、装有白糖蒸糕的托盘，到他怀中的阿尔弗雷德猫，再回到他脸上。
达米安尽量不让自己在凯莎严酷的注视下表现出畏缩。他是达米安他妈的韦恩奥尔古尔，他见证过生与死，见识过地狱和末日，他对抗过达克赛德，他不畏缩。
……他不畏缩。
凯莎哼了一声，从他怀里抱走猫，然后用下颔往餐车方向点了点。
“怎么有蒸糕。”凯莎问，边以手指梳理猫毛。
达米安就看着猫阿尔弗雷德在凯莎手下，化作一滩呼噜呼噜的小毛怪。
不，他不畏缩，他也不嫉妒猫。他不。
“每个人都有滥用齐塔管的时候。”达米安撒谎了。不尽然。事实是，蒸糕是今天中午他去厨房自己做的，毕竟家里会做亚洲甜点的只有他。
这不是……这不是他给凯莎特地备的。
这只是他的压力烘焙。因为弟弟妹妹不省心，揍假人不解气，所以烘焙。
凯莎似乎有些怀疑，不过没多问。她抱着猫，再提起那袋达米安绝对该销毁的可疑物品，绕过餐车。
达米安面无表情地垂下视线。
然后凯莎停下来，折返，迅雷不及掩耳地捏走那块蒸糕放进嘴里。
“好烫！”凯莎倒抽一口气。
达米安给凯莎这一串操作整无语了。他默默拿出丝帕，递给凯莎。
“我们可以去旁边坐着慢慢吃。”他说，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计划，尽管中途差点生变，最终仍以迂回的方式实现，“我有泡了茶。”
凯莎没接过丝帕，反而仰起头，死活硬是把蒸糕吞下去。
……这又是何必。达米安忍住叹息和摇头的冲动，从凯莎手里拿走猫和可疑物一袋，歪过头问：“和我走？”
被蒸糕烫出眼泪的凯莎只能用手摀嘴，连连点头。
最终，他们在更衣间旁的长凳聊了两小时，几乎错过晚餐。
聊天内容大抵就是：凯莎第一次去太空，兴奋到模糊，这也好玩那也好玩总之好玩，这颗星球挺漂亮很多华丽的花草和彩色的树木。
“太美了。”凯莎以一声梦幻的叹息做为描述的结束。
实际上，达米安去过那颗星球。
“那里确实挺美。”也安全。达米安在心里补上后一句。
“艾薇可能会想移民过去。”凯莎轻快地笑了起来，接着又说：“哦不过我可没给艾薇带回任何种子。我明白的，那太危险了，还不想看见艾薇用独家改造的外星植物统治哥谭。”
达米安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脑海中有了画面。
“总而言之，这趟旅，嗯，任务，给了我灵感。”凯莎说。
“你有灵感了。”
“对的？”
“你有灵感了。”达米安又重复一次，麻木地微微颔首。
他早该想到的；提摩西不是无缘无故把凯莎带去外层空间。当然，提摩西是想帮凯莎完成设计案。当然，提摩西会和他想到了一块儿。
现在凯莎不会和他借画室。她不需要。她本就不需要。她有……提摩西。
达米安真不知道自己有何好失落。他早该料到这些。他并不意外。
而他还坐在这，听凯莎讲了整整两小时、关于她和提摩西的初次太空之旅（是的，达米安知道这就是事实，凯莎的改口对掩饰毫无帮助）。
地表上简直是肯定没有比他更傻的智障。
（他在感情上的无能，究竟是遗传自父亲亦或母亲？）
“而且……”凯莎越发吞吞吐吐，突然伸手，把猫阿尔弗雷德抱到腿上，“我给你带了本书。”
达米安低头，看着搁在脚旁的可疑外星物品。
“所以这里头是书。”
“否则你以为是什么？”
突然，凯莎就又有底气了。她昂着脸朝他挑眉，一副早有所料的得意模样。“我早料到了你会对我从太空带东西回来有意见，我都确认过了。书在正联和灯团的核准范围内，经过完整消毒程序，全图片没文字，没有需要翻译的问题。”
达米安瞥了眼凯莎，微微俯身，从行李袋中拿出精装、厚重、书页边缘涂上闪亮金绿色涂料的外星书籍。
“灯团向我保证，边缘的涂料完全无毒，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凯莎开始解释，伸一只手来指指点点，“而且那在水里可是会发光变色的，特别美。”
达米安不置可否，食指轻轻扫过书的封皮。
“是不是哈尔乔登推荐你拿走这本书的？”他问。
凯莎将手缩回去。
“我……可能稍微问了点他的意见。”凯莎答，满是心虚，“我知道你讨厌灯团可这也不至于吧。嗯？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他们宝库里拿走的？”
因为多年前，达米安因公前往该星球时，也获得该星球居民的礼遇，可以从指定的宝库中取走一件物品。
当时达米安就看中这本书。
可他没有碰。这只是本华而不实的书，充其量就是外星玩具。他应该更实际地运用他获得的机会，所以他拿了枚能帮助瑞雯抵抗三宫魔的护身符。
“你不喜欢？”
第22章
隔着餐车、猫和半张长椅的距离，凯莎正全神贯注地观察他的神情。
“可你皱着眉。”凯莎解释道，抬手摸了下她自己的眉心，“你看起来不像很喜欢的样子。”
“他们都说皱眉是我的出厂默认设置。”达米安干巴巴地答道。
凯莎有点被逗乐了，可看上去不怎么信。
达米安微微吸了口气，提醒自己：别在这时候去回忆。
他将书谨慎地收到腿上，再次声明道：“卡迪莎，谢谢你。我对这本书的喜爱溢于言表、难以言喻，这份礼物叫我深感喜悦和感激，发誓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凯莎微微缩了下。“那也太，呃，正式了。用不着如此地……算了我在期待什么。”她喃喃自语，“反正那也是你带我去游乐园、又让我借用你画室的谢礼。我也不是那么知恩不报的人。”
绝对是出于纯粹的冲动，达米安听见自己说：“你仍然保有使用画室的权力。”
凯莎惊讶地望着他，都没发现猫跑开了。
“我还是能借你的画室？”她问，音调越发上扬，“哪怕我把那里当成我的工作间？”
达米安耸了耸肩，不自在地挪开目光。
“请尽量别破坏任何陈设，我对你寄予比理查德德要更高的期望。”他略带讽刺意味地说。
考虑到上回迪克擅闯他的画室，最终留下一地鸡毛的结局不是比喻，是真正的鸡毛达米安认为，自己这说法是公道又合理的。
当时的场景、用灾难现场去描述都是种轻描淡写，达米安永生难忘，而他暗藏起来、那些凯莎的人物肖像画也就是在那时候被迪克翻出来的。显然这就是迪克确定他对凯莎有感情的决定性关键。
凯莎笑了起来，调皮地朝他眨了下眼。
“我可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她轻快地说。
毫无理由地，达米安发现，当凯莎笑起来时，自己也跟着笑了。这多少叫他有些尴尬。为了掩饰窘迫，他低下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