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住在酒店的第二个白天,何南北依旧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一直觉得,在度假酒店最应该做的事儿就是“浪费生命”,用平常根本想都不会想的耗时去完成一件事情,可能会有别样的发现。
不过,她今天不决定“浪费生命”。将房间稍微收拾了收拾,何南北就出了门,她约了酒店的私人教练学浮潜。
慢悠悠地到了沙滩,教练早已经在地方等着了。确认了她的房间号后,晒得黝黑的教练爽快地咧开了嘴:“bonjour(你好)!”
何南北也笑了笑:“es-tu franais(你是法国人吗)?”
见她会说法语,教练十分惊讶:“是的,你是?”
何南北将头发扎了起来:“我来自华国。”
巴厘的阳光毒辣至极,就算已经全副武装,皮肤上的灼烫还是无可避免。寒暄一会后,见教练迟迟没有开始的意思,何南北有些奇怪:“还有其他人吗?”
教练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消息:“是的,你可能要再等一会儿……啊,她们来了)!”
何南北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身后逆光看去——
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姑娘,还有童欢。
她抬手在眉上搭了个凉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转过身去,却在内心咬牙切齿地发下毒誓。
回到纽约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华人街买十本黄历挂在家里。
学员到齐了,教练转身拔腿就走。童欢身边的小姑娘连忙追上去开始问这问那,自然地,何南北身边只剩下了童欢。
童欢惊奇道:“你也来浮潜?”
何南北半句话都不想说,半晌,缓慢地点了点头。
“你之前浮潜过吗?”
“没有。”
“我也没有。”
何南北有气无力地道:“彼此彼此。”
不知为什么,她的如簧巧舌在童欢面前发挥不了半点作用,每次一撞见对方的眼神,她就自动缴械。
她扬了扬下巴,生硬地转了话题:“她是谁啊?”
“她?”童欢浑不在意地道:“我助理。”
何南北有些不可思议。社交圈子里跟她玩得好的人有那么多,她正应该是被奉承巴结的时候;照理说,童欢走到哪都应该是被前呼后拥的,怎么会带着一个助理出来度假?
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
到达指定地点后,教练简单地讲解了注意事项后,便耿直地表示讲那么些虚的没用,在水里多扑腾几下才是正道,就让她们去更衣室里换装备。
一行三人进了更衣室,对着满墙闪得人眼花缭乱的全新装备发呆。
童欢的助理先打破沉默,取了一套最基础的装备,进了更衣室:“那我先进去换啦ida,到时候在外面等你。”
“好。”
何南北对浮潜一无所知,犹豫了一会,伸手欲拿面前那套条纹比基尼。手刚伸出去便被按下,童欢反手递给她一套长袖长裤,语气毫无波澜:“穿这个。”
她笑:“怎么给我这个?”
童欢站在她身前,她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看见对方白嫩如藕节的小臂,听见她云淡风轻的话音,那话音里甚至还掺了几分温柔:“你乖,听话。”
一句话说得何南北没了脾气,闷不做声地进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众人去跟教练碰头,教练指挥她们按顺序下水。
何南北是最后一个,下水前,教练看了她一眼,友善地问:“你是第一次浮潜吗?”
何南北说:“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教练竖起大拇指:“你的装备很专业。”
她一哂:“这是我……我的朋友给我挑的。”
“啊,”教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的朋友对你真好。”
水下的世界十分精彩,看得何南北应接不暇。真正下水后,何南北才感到了长袖长裤的好处:如果她没有听童欢的话,而是穿了那身比基尼,那么现在的她大概早已经被晒成烤乳猪了。
两个多小时后,她们结束了浮潜,拖着酸痛的身子往回走。
在主干道上的岔路口,童欢的助理与她们告别,说是自己突然有点事要处理,让她们两个好好玩。
何南北:……
助理走远了,童欢问她:“你想去哪?”
何南北唇瓣干涩,也不知道是因为失水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们去干什么?”
童欢若有所思地看她,棕榈树在她线条精致的脸颊上投下泾渭分明的暗影:“像你昨晚说的一样……”
她微笑:“我们好好聊聊。”
第四十章
聊聊?
何南北委实不知道她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就连时下最流行的尬聊她也懒得应付——尬聊起码还有点目的性和功利性, 童欢这又是在求什么?
……该不是求她跪下给她道歉吧。
她被自己的想象激得恶寒,童欢倒是轻松得很, 还笑了笑:“随便聊聊而已,你该不会……不赏我这个面子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南北只能说:“我都可以。”
两人都不愿意多走路,去了一家距离当前所在位置最近的餐吧。落座后,童欢先将菜单递给何南北一本,抬手叫饮品。
刚刚的浮潜十分消耗体力,何南北却没什么胃口,草草点了道凯撒沙拉了事。
童欢仔细地端详了一会菜单,要了牛油果卷,嫩煎小羊排以及当地的特色烤肉。
何南北喝了口果汁, 没话找话:“你点这么多菜?”
童欢满不在乎地合上封面:“嗯。”
她这句“嗯”,将何南北准备好的满腹套磁尽数堵了回去, 何南北只好又喝一口果汁。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海浪拍打着洁白的沙滩, 发出单调而重复的空洞声响。
从某处传来不知名的印度小调, 混杂了姜黄粉与红辣椒的香气,将本就令人无言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无言。
童欢结结实实地发了好一会呆, 然后问何南北:“你奶奶最近怎么样?”
何南北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先提这个, 愣了愣:“还不错。那事儿之后,给她请了个护工,我要是不在海城,就让杜梨每个星期抽空去看一眼, 家里有什么没了就贴补上。”
“那就好。”童欢笑了笑,贝齿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我好歹也受老太太照顾那么久,要是一句不提,也太狼心狗肺了。”
她话音刚落,赠送的前菜便被端上了桌。何南北原本正愁接下来该说什么,现在也不愁了,闷声吃饭。
童欢给她添了白水,又开始跟她说些自己最近碰见的鸡毛蒜皮和有的没的,事情小得就像“张三拿了李四一根铅笔,李四告老师,老师批评了张三,让张三把铅笔还给李四”,她却眼带笑意,讲得兴致勃勃。
与何南北预想中的不一样,这一整顿饭的时间,童欢都在变着花样地说张三李四,小明小红。氛围如此平淡,让她差点都忘记了昨晚泳池里发生的那一幕。
她眨了眨眼,童欢紧紧抱着自己,说“我一秒钟都没忘记”的那一幕,让她干涸已久的心脏再次跃动了起来。
可是啊——
何南北叉起几片生菜,食不知味地咽了下去:她已经做过选择了,人生残忍又公平,从不允许任何人重来。
等待侍者拿账单的时候,童欢换了个姿势,聚精会神地叫她:“何南北。”
何南北有点犯困,心不在焉地抬起头:“怎么了?”
黑发女人苦恼地皱了皱眉,这种表情鲜少在她脸上出现,偶然为之,却给她添了几分可爱与生动:“如果我说……”
她放下手里的餐叉,单刀直入:“如果我说,我想追你,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何南北:……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面部肌肉绷得极紧:“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对方放慢了口型,一字一顿:“我、想、追、你。”
何南北愣了愣:“为什么?”
童欢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悠悠开了口:“其实这两年里,我想过不少。原来我以为我是天下第一,后来才发现我什么都不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是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照顾你的能力……”
“等一下,”何南北忍不住插话,“为什么是你照顾我,怎么看不都应该是我去……”
童欢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她的眼神就像曼哈顿的夜空,漆黑,却点缀着满满繁星。
她说:“没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想,因为我喜欢你啊。”
没给何南北反应的时间,她继续道:“我有哪里让你不中意,你说,我改。只要……”
童欢眸光温和,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替何南北面前的玻璃杯添上白水:“只要你别躲着我。”。
躲着她?
何南北把脸埋在枕头里,无端暴躁起来:她什么时候躲着童欢了?她只是不愿意见她而已!肯定是有哪根神经在那个时候莫名其妙地搭错了,不然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说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