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伏昭只是红着眼睛不言。
其实现在不管秦弥远是不是与辛昼联手设局有心欺瞒已经不重要了。
温峫一败,魔门失了主心骨,顷刻阵脚大乱,这样一盘散沙下去迟早或被仙门或被域外蚕食覆灭,回秋极崖担起大任,伏昭别无选择。
所以几息静默以后,伏昭抬头逼回眼泪:“不重要了。”
秦弥远被他脸上心如死灰的表情弄得有点害怕,蹙起眉头:“什么叫不重要了?”
伏昭不答,缓缓转身,看向北冥的方向。
秦弥远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胸口猛地被人挖走一大块,空落落的灌着风,他音量也不自觉拔高:“你什么意思?”
伏昭背对着他,明明只有一尺之隔,却显得如此遥远,宛如天堑,他低喃道:“我本来就不该跟仙门中人纠缠不清,事情,应该回到正轨。”
“什么叫做正轨?”秦弥远再也维持不了平静,语气变得有些难听,甚至隐隐有几分怒意,“你走出这里,从此仙魔两道势不两立再见便是仇敌,这就是正轨吗?”
伏昭好像已经不再打算跟他辩驳。
秦弥远更加生气,但这种生气更近于即将失去的恐慌,他快速道:“你说你爱我,但其实还比不过一个温峫,因为他,就算我解释了也要跟我一刀两断,是这个意思吗,伏明夜?”
伏昭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生气,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浮上来,伏昭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保护尊上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秦弥远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愣了很久,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所以全世界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的尊上,所以在你心里,他一直,永远都比我更重要是吗?”
与其说是妒忌,倒不如说更多是伤心,秦弥远眯起眼睛,他不想这样问,但此时此刻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口不择言地出声:“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气氛陡然僵冷下来。
看表情,伏昭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秦弥远又着魔了一般地继续道:“被打碎灵脉不可能再重塑魔躯,蛮荒囚徒也无有逃脱先例,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尊上了,除非你想进去跟他一起作伴。”
再单纯也能听出话语中的威胁,伏昭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眼中聚起警惕,握紧了手中的离厄枪。
“秦弥远!”一声娇喝由远及近,是乘坐飞舟紧赶慢赶的柳玹终于追上,她从舟上飞跃而下,凑近秦弥远身边压低声音,“你疯了吗?理智一点!”
伏昭身上有伤,见对面有帮手前来,秦弥远又不太正常,自知不宜久留,最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化作兽形遁入天际,秦弥远下意识要追,被柳玹拉住:“别冲动!”
虽然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但秦弥远看上去有点失控,柳玹几乎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为了好友不铸下大错,她赶紧一下一下安抚秦弥远:“别冲动,别做傻事,我们从长计议。”
第24章 幡然醒悟
遍地血水横流,味道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柳玹低头扫一眼惨象:“这都是他的手笔吗?”
秦弥远面色阴沉,目光仍死死钉在麒麟远去的方向,柳玹看他没有反应,半拖半拽的把人拉走:“别看了别看了,你脑子被驴踢了啊?真打算把他也关进蛮荒吗?那你的梦可真就要应验了!”
秦弥远这才好像听见她在讲话一样,缓缓收回目光,翕动嘴唇:“我怎么可能。”
“真是造孽。”地上这一团一团模糊的血肉连帮他们收尸都做不到,柳玹面对这满地尸体双手合十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带着一脸不忍,扬手燃了一把大火。
赤红火舌舔舐残躯,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屠杀。
秦弥远沉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听到柳玹回过头来认真地对他说:“北冥与这里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他是特意赶来寻你的。”
秦弥远眸光微微动了动。
“我来的路上,听闻蓬莱洲联合太极宫北旻仙府以及三大世家攻上秋极崖,但于外城被伏昭带人截杀,双方两败俱伤。与此同时,潜藏于域内的九方魔族得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域外,无界之门处,正蠢蠢欲动。”
秦弥远抬头。
柳玹接着道:“你的小美人,如今处境可有些危险呢。”
秦弥远如梦初醒般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在如此棘手的局面下仍旧选择冒险抽身过来见他一面,回想起伏昭离去前那失望伤心的一眼,秦弥远觉得喉咙好像被人掐住,整个口腔都泛着涩。
我刚刚是不是疯了,怎么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倍感后悔,可说过话没有办法再收回。秦弥远好像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像猛地活过来,召出驳命剑:“我要先回师门一趟。”
柳玹急忙叫住他:“你打算怎么做?温峫囚入蛮荒一事板上钉钉,如此大好的机会,仙门不会放弃乘胜追击覆灭魔门的。”
“没有那么简单。”秦弥远乘剑而起,于半空朝柳玹投下目光,“魔门千年来根基深厚,九殿十二宫之主也并非等闲之辈,更何况若是魔门覆灭,九方魔族焉有立足之地?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蓬莱洲向来仁爱为怀,从没打过将魔族赶尽杀绝的旗帜,辛昼更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仙门联兵未必是蓬莱洲的意思,或许连辛昼本人都不知情。
秦弥远冷静下来厘清始末,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同柳玹作别赶回蓬莱,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逢魔时刻降至山门。
蓬莱洲自是上下一派喜气洋洋,自家大师兄打败了魔门的尊主,师兄弟师姐妹都与有荣焉,个个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像翘了尾巴的小孔雀。
“秦师兄。”
“秦师兄好!”
“秦师兄也回来啦。”
“见过秦师兄!”
跟喜上眉梢的蓬莱弟子不同,秦弥远面容晦暗,裹了一身寒气。
小弟子们原本见了他高高兴兴地问好,但一触及他阴沉的表情,纷纷不敢说话了。
“秦师兄怎么了?”
“秦师兄以前那么温柔,今天感觉好吓人哇……”
弟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被甩在身后,秦弥远行至辛昼的住处,一脚踹开大门。
“哟,我还当是谁。”殿内辛昼与谢与乔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来,辛昼眉毛一挑,“小弥远回来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他今日以一招之差险胜温峫,击败宿敌完成了多年夙愿,显然高兴得很,辛昼双颊泛红,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庆功酒。
“来得正好。”谢与乔已经醉得有些意识不清了,辛昼一手拎着酒壶一手冲秦弥远招手:“来来来,谢与乔这废物东西,这么点就醉了!秦弥远,你来陪我,嗝——”
秦弥远挥开他的手:“大师兄,你可知今日仙门联兵攻入了北冥,妄图血洗秋极崖。”
辛昼酒量也不咋地,几壶琼浆下肚就有些东倒西歪了,他扶住秦弥远的胳膊勉强站稳,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哦~~~我知道啊,那群金玉其外的废物东西在外城就被温峫那个副将带人拦住了,没打赢,灰溜溜夹着尾巴逃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嗯……”他仰头灌酒,却发现酒壶已经被喝空了,用力摇晃了两下,不是很高兴。
秦弥远眉头紧皱:“是你跟掌教授意的吗?”
辛昼好像有点没听懂,又打了个酒嗝:“什么?”
他回头要找新的酒,秦弥远没耐心了,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辛子竹!”
辛昼被扇蒙了:“我靠你打我干嘛,秦弥远反了你了!”撸起袖子就冲秦弥远扑过去。
秦弥远闪身避过,他对付个醉鬼还是很轻松的,两下就扯过旁边的纱幔给辛昼捆成了一坨。
辛昼像个蚕似的在地上蛄蛹:“小兔崽子,大逆不道,放开我!”
秦弥远蹲在他面前道:“若不是你跟掌教授意,太极宫与北旻仙府擅自率仙门众人攻打北冥,定是野心勃勃想趁机抢功,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眼热蓬莱洲仙门首座之位,大师兄,可别被当枪使了。”
辛昼倒也没真醉得彻底,歪过脑袋:“哈?”
秦弥远:“魔尊呢?”
辛昼:“扔蛮荒了,温峫……”一提起这个名字,他眼里就燃起些很诡异的兴奋,“这下只能任我为所欲为了吧,临崖啊,你也有今天。”
秦弥远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他现在焦头烂额,没心思琢磨旁的事情,于是继续说道:“这几日必会有人来劝说蓬莱洲率领仙门再攻秋极崖,届时你跟掌教都不要答应。温峫虽废,秋极崖也仍旧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蓬莱若为先锋必将损失惨重,别让太极宫之辈坐收渔利。”
辛昼听得皱了皱眉,看样子酒已经醒了不少,他扭动两下翻了个面,沉思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