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谢与乔以饿虎扑食的气势朝秦弥远扑去,要不是秦弥远下盘够稳差点被撞个四脚朝天,回过神来发现他把一脸血全部糊在了自己的白裙之上,登时勃然大怒:“滚!”
  半柱香之后,非要抱着秦弥远哭爹喊娘的谢与乔才终于在对方左右开弓的四个清脆耳光下冷静了下来,胡乱擦掉了自己脸上的血迹,与秦弥远一起蹲在地上看着昏迷不醒的伏昭。
  .............
  气氛有些诡异的僵硬。
  谢与乔做贼似的觑了两眼秦弥远,发现他从一开始就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伏昭,里面掺杂了怨怼思念疼惜心烦多重复杂的情绪,简直称得上是目不转睛。
  有了辛昼这个活生生的前车之鉴,谢与乔现在对这种事情的敏感程度简直超出常理。
  夭寿了。
  谢与乔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战战兢兢看向秦弥远,一脸沉痛地开口:“你俩不会也有一腿吧?”
  秦弥远:“..............”
  谢与乔:“..............”
  谢与乔心已麻木,带着一脸“我们蓬莱洲的未来一眼望得到头了”的表情,捶胸顿足:“造孽啊。”
  秦弥远站起来,神色平淡,只是眼神里微微带着讥诮:“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可真是越来越能耐了。躲了我这么久,总也该吃点苦头,你说是吧,阿昭。”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伏昭说的,声调变柔,轻得仿佛情人间的耳语,但落到谢与乔耳里却觉得头皮发麻。
  秦弥远看上去温文尔雅,生起气来可比谁都黑,他莫名对地上昏迷不醒的副将大人生出了一丝怜悯,默默道了句:“自求多福吧。”
  随后撑着脸蛋抬头看秦弥远:“你怎么来了?特意来救我的吗!好兄弟!”
  秦弥远不顾自身安危潜入北冥,当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来救谢与乔的。
  魔尊大婚在即,秋极崖广发宴贴,虽然知道这场婚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狠狠羞辱整个仙门,但谁敢不接?
  长旸半死,辛昼倒戈,三界之中,已经是实实在在无人可以制衡温峫。仙魔两道分庭抗礼的局面一去不回,从此以后,仙门众生都得仰赖魔道鼻息而活,温峫举办这场大婚,就是要向所有人传递这个信号。
  谢与乔听完以后脸色凝重:“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秦弥远脸色同样凝重,刚想点头,下一秒就听到谢与乔说:“所以你是来随份子的?”
  谢与乔那张看起来十分温秀聪明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些真心实意的苦恼:“那我是不是也要随啊?可我没钱啊,都输光了!”
  秦弥远简直要被这个蓬莱洲著名二百五气得七窍冒烟了,阴沉着脸咬牙:“你是来当陪嫁丫鬟的,不用随。”
  他俩谈话的间隙,被秦弥远藏到暗室石棺里的伏昭却好像醒了,棺身震动,发出阵阵闷响。秦弥远眼神一凛,干脆利落地掀了棺盖,指尖毒针在诡魅夜色中泛出幽蓝色泽。
  他一针扎向伏昭侧颈,闭着眼睛似想挣扎醒来的副将立刻重新平静了下去,只是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
  秦弥远眼神难辨,语气温柔地哄道:“睡吧,心肝儿。”
  谢与乔对药和毒一向都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兴趣,见状死死盯着伏昭侧颈处消散成蓝烟的毒针,问道:“这是什么?”
  秦弥远揉捏着伏昭的侧颈,漫不经心道:“大师兄要的东西。”
  大婚当日,伏昭可不能出现,秦弥远低头看着双目紧闭的小麒麟平静地想。
  就当是你狠心抛下我的惩罚吧,阿昭。
  轰然一声合上棺盖,秦弥远对谢与乔轻声道。
  “走吧,待嫁新娘子可等我们很久了。”
  第54章 真假麒麟
  数日后
  魔尊大婚, 普天同庆,四海八荒五湖六道,仙妖人魔共聚北冥。
  寂寂冷清的千里雪城难得披了艳色, 红罗万丈裹得好不喜庆。就连终年大雪的天穹也难得放晴, 将阴冷森然的九殿十二宫踱上了几分活气。
  “啧啧啧。”
  冰雪回廊下有二人疾行而过,一人黑衣劲装面容冷峻,一人薄绿纱衣火辣妖娆。正是幻作伏昭与女官混入内城的谢与乔跟秦弥远。
  因着伏昭威势,沿途上魔使见了他俩都只敢远远行礼不敢靠近,倒是少了很多麻烦。谢与乔第十八次将短到大腿根的轻透纱裙往下扯,斜觑着秦弥远揶揄道:“厉害啊秦弥远,连他们自家人都怕得要死的凶神恶煞大魔头,你怎么把人家拐上床的?”
  秦弥远懒得搭理他。
  谢与乔平时虽好颜色, 但自己变成个胸大腰细的妖艳女魔修却又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边扯裙子边唧唧咕咕发牢骚:“一个个都这么离经叛道,我要是掌教都得被气醒过来,辛子竹我为了你可是赴汤蹈火深入狼窝!你可得……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女装了吗, 怎么今天自己不上啊!”
  秦弥远用看傻逼的眼神扫他一眼, 伏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每个毛孔都清清楚楚地写满了鄙视:“你来假扮伏昭,还没见到温峫就先尿了裤子。”
  “……”
  这话倒是不假, 谢与乔想了一下温峫那副杀人不眨眼的做派, 立马背后一凉,噤声了。
  但他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又开始闲不下来, 睁着一双眼妆秾丽的凤眼左顾右盼。
  内城不若外城鼎沸如织,能进来的大抵都是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温峫请得最多的还得是蓬莱洲,他简直恨不得把蓬莱上下两千人全部塞到孤澜宫里,最好把长旸也抬过来,就在大殿之内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辛昼, 让长旸吊着那最后半口气直接气得魂散天外,以报杀父之仇。
  与其说是来观礼,不如说是来奔丧。这些宾客一个个如丧考妣,显然被请到魔门老巢对他们来说压力很大,谢与乔满脸嫌弃的吐槽:“那个穿灰色道袍的是太极宫的二长老吧?这老头一脸衰样,自家死了人呐?”
  秦弥远轻轻嗤了一声:“这些人又想把大师兄和蓬莱拉下首座,又没那个本事对抗温峫。”
  他眼里露出了一丝冷漠和讥诮,淡淡道:“待会下毒,不用管他们的死活。”
  大婚仪式有条不紊,所有宾客皆在魔门女官的指引下一一落了座。
  青鸾彩凤衔绸以待,只等新郎官出来便要振翅凌天,架出一道云上喜桥。
  伏昭得温峫之令,特化作麒麟原身前去搭载灵力被缚无法御风的辛昼登天完礼。殿外已经吵嚷非常了,魔修们自然是高兴的,还未开席便纷纷喝得不知南北吵闹翻天。而对面的仙门弟子就个个恨得咬牙了,有些年轻藏不住事儿,都甚至召出了本命剑,恨不得冲过去劈将他们几刀。
  殿门缓缓洞开,一身大红喜袍的辛昼跟在女官身后,秦弥远听到他说了一句:“你们魔门的人嗓门儿也忒大了。”
  这等节骨眼上还有心思在乎这些有的没的。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秦弥远心想,大师兄可真是一如既往的……沉得住气啊。
  前些日子有两名女官替辛昼梳妆,因为同他调笑了两句,被温峫施以重罚。如今这位自然不敢多言。
  女官柔婉一笑,放手将辛昼交给前来迎接的副将。
  秦弥远此时已化作威风凛凛的麒麟原身,硕大兽瞳与辛昼对视一眼,口吐人言:“上来。”
  其实辛昼的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也不过赌魔尊对他的感情。若赌输了,不仅他无法脱身,就连秦弥远也无法全身而退。
  但就像那日伏昭同他说的,你当真能够弃蓬莱于不顾吗?
  不能。
  秦弥远知道自己做不到,哪怕嘴上讲,我可以。
  但真收到大师兄传信求助那一刻,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辛昼待他情同手足,拜入蓬莱十载,照顾他最多的,是大师兄,蓬莱洲是不是仙门首座或许没那么重要,可辛昼一身污名,他如何坐视不管?
  其实伏昭比他自己更懂他。
  灵兽出,祥云现,天际荡开绚烂灼目的五色华光。神鸟凌空而起,红绸曼延,恍如流霞。
  麒麟驮着辛昼紧随其后,背上金鳞在阳光之下折出璀璨华光。对面温峫早已等候多时了,这位霜风冻骨的魔尊哪怕大喜之日仍旧眉眼淡漠,隔着绮霞流云,同自己的道侣遥遥相望。
  秦弥远不知道这一刻辛昼在想什么。
  仙魔两立,生死宿敌,爱恨大抵早已如沙砾般糅杂在一起分辨不清,那些你来我往交锋中滋生的情意,如今都成了刺向对方的利刃。
  秦弥远想,我不要和我的阿昭也走到如此结局。
  麒麟一声长鸣,辛昼稳稳落地,踏上红绸架成的喜桥。
  温峫面上不显,脚步却不易察觉地变快,只还差十步,便能两相执手了。
  十、
  九、
  …
  身后骤然响起青鸾惊叫,麒麟怒吼自远方传来,兽吼威力扫及方圆百里,震耳欲聋。
  伏昭到底还是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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